黑龙潭之行,最终以一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结束。
月圆之夜,狗蛋潜伏在潭边浓雾之中,亲眼目睹了那两拨人马的最终博弈。独眼汉子一伙,果然试图以聚集的阴煞之气冲击潭底某处封印,引发地脉剧烈震荡,潭水翻涌如沸。而那位长眉白袍老道带领的另一拨人,则趁机出手,双方在潭边爆发激战。
就在封印被阴煞冲击得最剧烈、隐约有一道灰白色缝隙在潭底显现的瞬间,狗蛋怀中的七块云圃残片骤然发烫,自行飞出,在空中拼合成一个更加完整的扇形图影!图影投射出一道柔和的翠金色光束,径直照向那道正在扩大的灰白缝隙。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翠金光束所照之处,狂暴的阴煞之气如冰雪消融,那道灰白缝隙不仅没有继续扩大,反而开始缓缓弥合、稳固,最终化作一道稳定、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淡绿色光门虚影!
那光门虚影只出现了三息,便悄然隐去。但那一瞬间,狗蛋清晰地感应到门后传来的、精纯到难以想象的生命气息与古老道韵——那绝对是云圃的入口之一!
然而,开启的条件显然极为苛刻,不仅需要特定时间地点,更需要云圃残片作为“钥匙”,且似乎还需要某种特殊的“调和”之力(翠金光束)来稳定入口。那两拨人马虽然歪打正着触发了入口显现,却因方式粗暴且无正确钥匙,最终功亏一篑,反而引发了小范围的地脉反噬,双方皆受创不轻,狼狈退走。
狗蛋没有贸然行动。入口虽然显现,但显然只是暂时的、不稳定的。且他感应到,光门之后的气息虽然纯净,却也蕴含着极其复杂庞大的禁制与空间波动,以他现在的修为和对云圃的了解,贸然闯入,凶多吉少。
他悄然退走,返回落云坊市。此行虽未真正进入云圃,但收获巨大:确认了黑龙潭确为云圃一处入口节点;亲见残片作为“钥匙”的作用;感知到了云圃气息;更重要的是,他目睹了以《青囊造化诀》催动的翠金之力对入口的“调和稳定”作用,这让他对自身医道与云圃之间的联系,有了更深层的猜想。
“云圃,或许并非简单的药园遗迹,而是一处以无上医道、结合星辰地脉之力,构建的‘生机秘境’或‘造化之地’。其入口的开启与稳定,不仅需要特定条件,更需要契合其‘调和天地、滋养生机’核心道韵的力量。”狗蛋在静室中复盘所得,“我的《青囊造化诀》,走的正是这条路。但……还不够。”
他意识到,自己对“天地自然”的理解,对“造化生机”的感悟,仍停留在相对浅显的层次。黑龙潭入口显现时那种浩瀚、精纯、又充满秩序的生命气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与启发。
“闭门苦修,或局限于坊市行医,眼界终究有限。医道源于自然,效法自然。或许,我该真正走出去,去那些名山大川、灵秀之地、甚至险绝之境,近距离感受天地造化之伟力,山河脉络之玄奇,万物生灭之韵律。”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林婉清、柳清荷、方源等人沟通。如今青囊堂与两宗合作已步入正轨,堂内事务有他们三人主持,加上静竹真人的照拂,短期无虞。
“师尊欲游历山川,感悟自然,此乃精进医道正途。”柳清荷赞同道,“堂内之事,我等定当尽心竭力。”
方源有些不舍,但更多是向往:“师父,等您回来,定能创出更厉害的医术!”
林婉清则细心为狗蛋准备行囊,包括各类丹药、符箓、备用药材,以及详细标注了青岚宗、药王谷各处分号位置的玉简。“师尊,游历虽好,也请务必保重。若有需要,随时传讯。”
三日后,狗蛋将青囊堂事务正式托付,告别众人,悄然离开了落云坊市。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怀揣云圃残片,凭其微弱的感应与自身对天地灵气的直觉,信步而行。
第一站,他来到了距落云坊市千里之外的“云梦大泽”。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沼泽湿地,水网密布,雾气氤氲,生活着无数奇特的水生、两栖生物与湿地植物。狗蛋没有御器飞行,而是以双足丈量这片土地。他行走在泥泞的泽畔,观察芦苇随风摇曳的姿态,聆听蛙鸣鸟叫的节奏,感受潮湿空气中水灵气的流动与转化。
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水潭边,他发现了一株罕见的“九窍通心莲”。此莲生有九孔,能自发吞吐水灵精华与日月星辉,是炼制高阶水系丹药的圣品。但更让狗蛋感兴趣的,是它那与周围水环境完美交融、共生共荣的生命形态。
他静坐潭边三日,以《青囊造化诀》中坎水卦象的心法,细细体悟这株灵莲与整片水域的“呼吸”与“循环”。渐渐地,他仿佛能“听”到水脉深处低沉的流动,能“看”到灵气在植物、水体、空气间微妙的交换。他对“水”的滋润、渗透、循环、承载之道,有了更鲜活深刻的理解。
离开云梦泽,狗蛋转向西方,进入了连绵起伏的“万壑群山”。
这里山势雄奇,沟壑纵横,地气厚重,孕育了无数珍稀矿物与岩生灵药。他攀上陡峭的崖壁,在裂缝中寻找“地乳石髓”;深入幽暗的矿洞,感受大地深处沉淀的火气与金气;也曾坐在孤峰之巅,看云海翻腾,观日出日落,体会山岳的沉静、巍峨与亘古。
在一处因地震新生的裂谷中,他目睹了地火喷涌后又逐渐冷却凝固的过程,感悟“火”的炽烈、变革与“土”的包容、塑造。他以艮山、坤土卦象为基础,尝试引动一丝地脉之气,竟成功让一片因地震而失去生机的岩壁上,缓缓萌发出几点顽强的苔藓绿意。这并非简单的催化,而是以自身真元为引,调和局部地气,为生命创造了一丝可能。
随后,他折向南方,穿过一片广袤的“古木森林”。
此地古树参天,藤蔓缠绕,生机勃勃又暗藏杀机。毒虫猛兽潜行,奇花异草竞艳,构成了一个复杂而精密的生态系统。狗蛋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行,避开致命的陷阱,同时也救治了几只受伤的灵兽,与几株有了朦胧意识的古树进行了简单的意念交流。
他观察一棵千年古树如何将根系深深扎入大地,汲取养分,又将枝叶伸向天空,承接阳光雨露;观察藤蔓如何依附、绞杀、又共生;观察菌类如何在腐朽中孕育新生。森林的“生”与“死”、“竞争”与“合作”、“独立”与“依存”,让他对“木”的生机勃发、舒展条达、以及生态平衡,有了全新的认识。
在森林深处一处静谧的湖边,他遇到了一个隐居于此、寿元将尽的草木精灵。那精灵是一株“通灵古茶树”所化,已存活数千年,见识过无数变迁。狗蛋以自身温和的生机真元为其梳理枯败的灵体,延缓其消散,作为回报,老茶树精灵向他讲述了这片森林古老的记忆,以及它感悟的“草木枯荣之道”。
“生者,聚天地灵机而成形;死者,散形体灵机而归天地。生死循环,本是天地大道的呼吸。强求长生,不如明悟此理,于呼吸间觅得自在。”老茶树精灵的话语,如暮鼓晨钟,敲在狗蛋心间。
离开森林,狗蛋又踏足过荒芜的戈壁,感受“金”的肃杀与坚韧;游历过炽热的火山群,体会“火”的毁灭与创造;甚至短暂潜入深海边缘,领略“水”的浩瀚与压力。
每至一地,他都以《青囊造化诀》为基,以医者之心为眼,去感受、去理解、去融入当地独特的自然韵律与五行生克。他不再刻意追求修为的提升,而是让心神沉浸于天地之间,让道韵自然滋养金丹与识海。
云圃残片始终带在身边,它们不再仅仅是指引方向的工具,更成了他感悟自然的“参照物”。残片上那些原本晦涩的星辰地脉纹路,在他亲历了各种自然奇观后,逐渐变得生动、清晰起来。他仿佛能透过这些纹路,“看”到上古大能是如何观察周天星斗的运转,测量大地龙脉的走向,理解五行灵气的转化,最终以无上伟力,构建出云圃那样调和天地、孕育无限生机的秘境。
一年时光,悄然而逝。
这一日,狗蛋站在大陆东部海岸的“听潮崖”上,面对浩瀚无垠的东海,耳中尽是波涛轰鸣。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潮起潮落,永无止息。
他心中一片空明。这一年游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如百川归海,在心头汇聚、沉淀、升华。对八卦所代表的八种自然伟力,对五行生克造化之理,对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生机”与“平衡”,都有了远超从前的、血肉丰满的认知。
丹田内,青囊金丹的旋转越发圆融自如,金丹表面那八卦纹路与星辰地脉虚影,几乎要透体而出,与外界天地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他感觉,《青囊造化诀》第二重“鼎炉炼天地”的瓶颈,已然松动。此刻若让他再调理一方地脉,或应对黑龙潭那般的入口波动,定能更加从容、精妙。
怀中的云圃残片,也在微微发热,彼此间的共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七块残片拼合出的扇形指引,此刻在他神识中,与这一年走过的山河地理隐隐重叠,指向了更南方、更深邃的某处——那里似乎是一片被迷雾笼罩、被上古阵法遮蔽的连绵群山。
“是时候回去了。”狗蛋望着西方,落云坊市的方向。
游历感悟,已暂告段落。新的认知需要消化,功法需要突破,青囊堂需要他回去主持,而云圃真正的探寻,也需要更周密的准备与更强的实力。
他最后看了一眼吞吐日月、涵养万物的浩瀚东海,转身,化作一道更加凝练、气息与自然几乎融为一体的翠金色遁光,踏上了归程。
名山大川的灵秀险奇,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万物生灭的玄妙韵律,皆已烙印心间,成为他医道修行中,最厚重、最鲜活的底蕴。
回归之日,便是厚积薄发、更上层楼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