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造化诀》初成后的第三日清晨,静竹真人亲临青囊堂。
这位清溪观长老踏入后院时,狗蛋正在药圃中为一株“月华草”调理生机。他指尖流转着淡金色的真元,真元中隐约可见八卦虚影明灭,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灵气温和地汇聚而来,月华草叶片上的银斑肉眼可见地明亮了几分。
“李道友这份举重若轻的灵气掌控,当真让老道叹为观止。”静竹真人抚须赞叹,“看来金丹稳固,道法亦有大成。”
狗蛋收功起身,拱手笑道:“真人谬赞,只是些微末尝试。不知真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两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林婉清奉上灵茶后退下。
静竹真人神色略显郑重:“李道友,你突破金丹的消息已在边荒传开。‘星针神医’之名,如今是如雷贯耳。这几日,前来落云坊市求医问药的修士络绎不绝,不少人都指明要找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青囊堂如今虽名声在外,但规模终究太小。以你金丹真人之尊,仍蜗居在这小小后院,于诊疗、修行、待客皆有不妥。更何况……”他看向狗蛋,“道友创立功法,欲传医道,总需有个像样的道场。”
狗蛋若有所思。静竹真人所言确实在理。突破金丹后,他明显感觉到,青囊堂现有的格局已无法满足需求。无论是接待越来越多的求医者,还是将来可能的教学传承,都需要更大的空间。
“真人的意思是?”
“清溪观愿出资出力,助你将青囊堂扩建。”静竹真人正色道,“坊市东南角有一片空地,原是某商行所有,前些日子那商行迁走,地契已由观中收回。此地背靠‘栖霞山余脉’,地气温和,前临坊市主街,交通便利。若在此处新建医馆,不仅规模可扩大数倍,还可依山势构建药圃、丹房、讲经堂等。”
他取出一枚玉简,以灵力激发,空中顿时浮现出一幅立体的建筑图影。但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水榭环绕其间,主殿恢宏却不失雅致,药圃依山而建层次分明,更留有专门的教学区域与弟子居所。
“这只是初步构想,具体如何建造,全凭道友心意。”静竹真人诚恳道,“道友为落云坊市、为清溪观所做的一切,区区一座医馆,不足为报。更何况,医馆建成后,受益的仍是坊市万千修士与凡人。”
狗蛋凝视着空中图影,心中触动。静竹真人此举,不仅是报恩,更是一种深远的投资——将一位金丹真人、尤其是一位医术通神的医修,彻底与清溪观、与落云坊市绑定。
但他并未反感。清溪观待他至诚,静竹真人也多次相助。况且,他确实需要一个更合适的道场,来实践医道、传承所学。
“真人所请,李某应下了。”狗蛋郑重道,“只是,李某有三点想法。”
“道友请讲。”
“其一,新建医馆仍名‘青囊堂’,独立于清溪观之外,但互为盟友,守望相助。”
“其二,医馆以诊疗、教学、研习医道为主,不参与坊市利益争斗,保持中立。”
“其三,医馆招收弟子,首重心性仁德,次重资质悟性。贫寒者、散修、乃至有向善之心的妖修,皆可择优收录。”
静竹真人听后,不仅没有不满,反而眼中赞赏之色更浓:“道友所思所虑,皆合正道。清溪观全力支持!”
扩建之事就此敲定。
接下来的一个月,落云坊市东南角变得异常热闹。清溪观调集了数十名精通建筑的修士,更有擅长调理地脉的阵法师辅助,日夜赶工。狗蛋也亲临现场,运用新悟的《青囊造化诀》调理地气,引动温和的水、木灵气滋养地基。
他尤其注重药圃的构建。新医馆背靠的山坡被划分为三层:最下层种植常见灵药,设聚灵阵法加速生长;中层培育珍稀品种,引山泉布置灌溉系统;最上层则是试验田,用于研究新发现的灵药特性及杂交培育。
主殿的设计也颇具匠心。正厅高悬“青囊堂”匾额,两侧立柱刻有狗蛋亲笔所书的对联:“天地为炉炼就长生药,仁心作秤称来济世方。”左侧设诊疗区,分隔成数个静室,保证患者隐私;右侧为教学区,有讲坛、书阁、标本陈列室。后院则是丹房、藏书楼、弟子居所及狗蛋自己的修行静室。
建造过程中,狗蛋招收弟子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这日清晨,青囊堂旧址门前排起了长队。前来报名者不下百人,有慕名而来的散修,有周边小家族的子弟,甚至还有几个眼神清澈、已初步化形的草木精怪。
林婉清在门前设了桌案,负责初步登记。她如今已是筑基中期,气质愈发沉静干练。
狗蛋没有急于露面,而是隐在堂内,以神识悄然观察。
队伍中,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年引起了狗蛋的注意。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修为只有炼气三层,但眼神干净,登记时提到自己曾随村中老郎中采药,识得数百种草药特性。当林婉清问及为何想学医时,少年认真道:“我娘多年前染了寒毒,无钱医治去世了。我想学医术,让穷苦人生病时也能有药可医。”
另一个引起注意的是名女修,二十出头,筑基初期修为,眉宇间有股倔强之气。她自称曾是某个小家族的供奉丹师,因不愿为家族炼制害人的毒丹而被排挤,最终离开。她登记时道:“丹道本是济世之术,却常被用于争斗杀戮。我听闻李前辈医道仁心,故特来投奔,愿重新学习以丹术助人之道。”
还有一个特别的存在——那是只炼化了喉间横骨的“药狸”,形似小猫,通体碧绿,眼睛如翡翠。它不会说话,却衔来一株罕见的“通心草”放在桌上,然后前爪作揖,眼神充满恳求。林婉清有些无措,狗蛋的神识却传来温和的意念:“让它进来吧,草木精怪对药性感知敏锐,是学医的好苗子。”
初步筛选后,共有三十余人进入下一轮考核。
考核设在新建医馆尚未完工的讲经堂中。狗蛋终于现身,一袭青衫,面容温润,金丹真人的气息自然流露却不迫人。
他没有测试灵根资质,也没有考核战斗能力,而是出了三道题。
第一题,辨识药材。堂中长桌上摆放着百种药材,有常见的,也有稀有的,更有几种外形相似却药性迥异的易混品种。考生需在规定时间内,写出药材名称、特性、及相生相克关系。
那朴素的少年果然表现突出,不仅辨识准确,还能说出几种民间偏方用法。药狸虽然不会写字,但它能精准地以爪尖点出药材,并以独特的方式表达药性——比如指向“炎阳果”时全身毛发竖起表示燥热,指向“寒髓花”时则蜷缩身体表示阴寒,引得众人称奇。
第二题,医理推演。狗蛋给出三个虚拟病例:一为修炼火系功法走火入魔,二为中了蚀心谷某种阴毒,三为年老体衰、生机枯竭。考生需分析病因,提出治疗思路。
这一次,前丹师女修展现出扎实的理论基础,尤其对丹药化解毒性有独到见解。另有几名年长些的散修,因阅历丰富,提出的方案虽不华丽却颇为实用。
第三题,却是问心。
狗蛋让众人围坐一圈,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位医修途经某地,遇到两群修士厮杀,双方均有死伤。医修若出手救治,可能被卷入争斗,甚至自身难保;若袖手旁观,则违背医道本心。当如何抉择?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主张明哲保身,有人坚持救人要紧,有人提出折中之法——匿名送药后速离。
最后,狗蛋问每个人:“若你成为医者,你认为医道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答案五花八门:精湛的技艺、渊博的知识、慈悲的心肠、坚定的道心……
轮到那朴素的少年时,他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是‘平等心’。不管伤者是善是恶、是强是弱、是人还是妖,在医者眼里,都该是急需救治的病人。至于恩怨对错,那是伤愈之后的事。”
药狸不会说话,却跳到中央,先模仿一个趾高气扬的修士模样,又模仿一个畏畏缩缩的凡人模样,然后摇摇头,最后做出细心治疗的动作,眼神清澈。
狗蛋默默听完,心中已有计较。
三日后,青囊堂新馆落成典礼暨收徒仪式,在坊市众多势力的见证下举行。
新建成的青囊堂依山傍水,白墙青瓦,飞檐斗拱,既有仙家气象,又不失医馆的素雅清净。药香自院中飘出,令人心神安宁。
静竹真人、静松真人亲临道贺,百宝轩、百草谷等友好势力也送上贺礼。凌霄真人虽未亲至,却也派人送来一柄以“养神木”雕刻的如意,寓意吉祥。
典礼上,狗蛋宣布了首批弟子名单。
核心弟子三人:
普通弟子九人,包括几名心性不错的散修、两个小家族送来的子弟、还有一个对医术感兴趣的清溪观外门弟子。
此外,还有十二名杂役弟子,负责药圃打理、药材处理等基础工作,表现优异者可晋升为普通弟子。
“入我青囊堂,须立誓约。”狗蛋面向众弟子,神色肃然,“不以此术害人,不以医道谋暴利,遇伤者尽力施救,研医术精益求精。可能持守?”
众弟子齐声道:“能!”
狗蛋点头,取出一块温润青玉,以真元刻下“青囊堂规”四字,悬于讲经堂正壁。
“医道传承,非一朝一夕。望尔等勤学苦修,心怀仁德,日后悬壶济世,不负所学。”
仪式后,狗蛋没有立刻开始教学,而是给了弟子们三日时间,熟悉医馆环境,阅读基础医典。
他则与静竹真人进行了一次长谈。
“药王谷之事,我三日后出发。”狗蛋道,“青囊堂新建,本不该此时远行。但柳清荷可主持丹房日常,方源已能辨识大部分常见药材,碧瞳照料药圃无虞。婉清已筑基中期,可总揽事务,若有疑难,还望真人照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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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竹真人笑道:“道友放心。青囊堂与清溪观同气连枝,老道自会看顾。倒是药王谷之行,道友需多加小心。近日有传闻,药王谷内部似乎不太平静。”
狗蛋颔首:“我有凌霄真人所赠剑符,自保应当无虞。此去也是想看看,药王谷所谓的‘奇毒’,究竟有何玄机。”
三日后,清晨。
青囊堂众弟子齐聚门前,送别师尊。
方源眼圈微红,恭敬递上一个药囊:“师父,这是弟子这几日采集晾制的‘宁神香’,路上可用。”
柳清荷奉上一瓶丹药:“师尊,此乃‘清瘴丹’,可避寻常毒瘴。”
碧瞳则衔来一株带着露珠的灵草,眼神不舍。
狗蛋一一接过,温声道:“好好看家,勤学医典。我归来时,要考校功课。”
他又对林婉清嘱咐几句,然后向静竹真人等人拱手告别。
翠金色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东南天际。
青囊堂门前,众人久久未散。
新馆初立,师尊远行。这群年轻的医道种子,将在这座崭新的医馆中,开始他们的修行之路。而狗蛋的医道传承,也终于从一人独行,走向了开枝散叶的新阶段。
远去的狗蛋回首望去,落云坊市在晨光中逐渐模糊,唯有青囊堂的轮廓隐约可见。
医馆已成,弟子已收。接下来,便是更广阔的天地,与更深邃的医道之谜。
药王谷,云圃残图,乃至那神秘的“造化”之境,都在前方等待。
遁光加速,掠过山河,向着数万里之外的药王谷,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