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离开后的青山沟,表面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村民们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李爷爷偶尔会站在老槐树下,望着狗蛋离去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狗蛋留下的预警符和护身符,暂时还没有被触发。王叔得了灵石和提点,心中感激,对狗蛋家和李爷爷家格外留心,铁匠铺的活计都暂时放了一放,每日总要到两家附近转上几圈。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一股阴冷的暗流,已然悄然侵入。
黑煞门那矮壮汉子老五,带着两名手下,如同鬼魅般潜入了青山沟。他们没有直接进村,而是潜伏在村子外围的山林之中,借助草木和地形隐藏身形。他们的隐匿功夫比之前的老三老四更加高明,气息几乎完全内敛,如同三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老五一双三角眼,如同毒蛇般扫视着整个村落。他看到了村民的劳作,看到了孩童的嬉戏,也看到了王叔警惕的巡视。他并未将王叔这些凡夫俗子放在眼里,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狗蛋家和李爷爷家这两处院落。
“布了阵法?”老五盯着狗蛋家院落周围那些看似不起眼、实则按照特定方位埋下的预警符(以狗蛋目前粗浅的制符水平,只能做到简单触发示警,并无实际杀伤或困敌效果),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粗浅至极的预警小阵,只能防君子,防不了我们这种‘小人’。”
他并未尝试闯入或破坏阵法,以免打草惊蛇。他的任务是观察,找出可能与修士有关的异常痕迹。他耐心地观察了两日,除了那粗浅的预警阵和村民身上偶尔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护身符波动(太微弱,几乎被凡俗气息掩盖),并未发现其他修士活动的迹象。
“那小子倒是谨慎,给自己家留了点东西。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老五心中有了判断。看来狗蛋虽然得了些机缘,但底蕴尚浅,对老家的防护手段有限。
就在他准备向独眼老大汇报,建议可以采取更直接的手段(比如暗中掳走狗蛋娘亲或李爷爷)时,他的一名手下,那个擅长追踪和辨识气息的瘦小邪修,忽然低声道:“五哥,你看那条溪水。”
青山沟赖以生存的水源,是一条从西边深山流淌下来的清澈山溪,穿村而过。村民们饮水、洗衣、灌溉,都依赖此溪。
老五顺着手下所指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正好,溪水潺潺,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在老五这种修炼了特殊邪功、对阴性、毒性物质感知敏锐的修士眼中,却能隐约看到,溪水之中,掺杂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气息!这气息阴冷、污秽,如同腐烂的淤泥,正顺着溪水缓缓流淌,向下游扩散。
“毒?谁下的?”老五心中惊疑。他们还没动手,怎么就有别人抢先了?难道是老大他们那边在坠星谷触动了什么,导致毒气外泄,顺着地下水脉流到了这里?不对,这毒气的感觉……更像是人为调配的慢性毒,性质阴寒,不易察觉,长期饮用会侵蚀脏腑,让人体弱多病,逐渐衰弱而死。
“五哥,要查查源头吗?”手下问道。
老五目光闪烁,望向溪水的上游,正是西边深山的方向,隐约指向坠星谷所在的区域。“不必。”他阴冷一笑,“不管是谁下的毒,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村里人若是开始生病,人心惶惶,那小子留下的那点防护,又能起多大作用?到时候,我们行事反而更方便。说不定……还能逼出点什么。”
他改变了主意,暂时不打算采取激烈手段。“继续观察,注意村民的反应,特别是那老家伙(李爷爷)和那小子他娘。看看他们有没有解毒或应对的法子。若那老家伙真是深藏不露……哼。”
三名邪修如同耐心的猎人,继续潜伏下来,冷眼旁观。
又过了一日。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溪边浣洗衣物的刘婶。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发软,胸口一阵阵恶心,刚洗好的衣物都拿不稳,掉回了溪水里。起初她只当是劳累过度,回家躺了半天,却不见好转,反而开始微微发热。
紧接着,是喝了溪水煮粥的几户人家。家中的老人和孩子,陆续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乏力、头晕、食欲不振、低热。症状不重,却缠绵不去。
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恐慌,只以为是时气不好,染了风寒。村里唯一的“大夫”就是略懂些草药知识的李爷爷,几户人家陆续来找他瞧病。
李爷爷仔细询问了症状,又为几人把了脉,眉头渐渐皱起。脉象沉细而涩,带着一股阴寒湿滞之感,不像是寻常风寒,倒像是……中了某种阴湿之毒?而且,患病的人似乎都与饮用或接触溪水有关。
他心中警觉,立刻让王叔去溪边取了水样,又查看了刘婶发病前清洗的衣物(衣物已晾干,但李爷爷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极淡的、不自然的腥涩气)。
“水源有问题。”李爷爷脸色凝重地对王叔和闻讯赶来的几位村中长者说道,“溪水可能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从今天起,所有人不得再直接饮用生水,煮饭烧水也尽量用家里储存的雨水或井水(村里有两口老井,但水量不多)。有不适的人,先按这个方子煎药,祛湿散寒。”他迅速写下一张药方,用的是村里常见的几味草药。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出于对李爷爷的信任,还是照做了。病患服了药,症状稍有缓解,但并未根除,那股阴寒之感仿佛扎在了体内。
王叔则是提着李爷爷给的药粉(一些有净化水质效果的草药磨制),去溪水上游可能的污染源处探查,但并未发现明显的动物尸体或腐烂物。溪水看起来依旧清澈。
“李叔,上游没发现什么啊。”王叔回来汇报,一脸困惑。
李爷爷沉吟不语。他年轻时行走四方,见识过一些古怪。这种无形无质、却能污染水源、使人慢性中毒的东西,绝非自然形成。难道……是狗蛋提到的那些“麻烦”,已经波及到了村里?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怀中狗蛋留下的护身符,符身微微发热,似乎对周围的阴秽之气有所反应。“果然……”李爷爷心中一沉。
他没有声张,只是嘱咐王叔暗中组织村里的青壮,夜间轮流在村口和溪边值守,多加留意陌生人和异常动静。同时,他翻出了压箱底的一本破旧医书(并非《青囊经》,只是一本普通医书),以及年轻时得到的一些驱邪避毒的土方,尝试配置更强的解毒药剂。
然而,那溪水中的灰黑色气息,似乎有增无减。到了第三日,村里患病的人数增加到了十几人,连一些身体强壮的青壮也开始感到不适。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村民中悄然蔓延。
“是不是山神发怒了?”
“还是咱们村得罪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狗蛋刚走就出事,会不会……”
流言四起,人心浮动。往日安宁的小山村,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阴霾。
潜伏在暗处的老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看来,不用我们动手,这村子自己就要乱了。”他低声对两名手下道,“那老家伙有点门道,能看出是水有问题,但解不了这‘阴煞腐水’的毒。继续看着,等他们彻底乱起来,或者等那老家伙忍不住动用真正的手段……我们再‘帮忙’添把火。”
他口中的“阴煞腐水”,乃是黑煞门一种颇为阴毒的伎俩,以特殊手法炼制阴煞之气,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凡人难以察觉,中毒后症状如同慢性寒湿之症,极难根治。他们并未直接对村民下杀手,而是用这种阴损的方式制造混乱和恐慌,既达到了试探的目的,又能为后续可能的行动创造机会。
李爷爷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村民的病痛,流言的肆虐,都让他忧心忡忡。他尝试的几种解毒方子,效果都不理想,只能勉强压制。他隐隐感觉到,这毒……非同一般,背后定然有修士作祟。
“狗蛋留下的预警符没有动静,说明下毒者并未直接闯入村子范围,可能是在水源上游动的手脚……能如此精准地污染溪水,且毒性如此刁钻,绝非寻常之辈。”李爷爷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眉头紧锁。他看了看手中微微发热的护身符,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蛋儿……你若感知到家乡有变,能否及时赶回?”老人心中叹息,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力稳住村子,等到狗蛋回来,或者……找到其他解决之道。
而此时此刻,远在数百里外、正在七星宗内自己分配的简陋外门弟子房舍中打坐调息的狗蛋,对家乡正在发生的变故,尚一无所知。
他正全神贯注地消化着坠星谷所得,尝试将那一丝雷莲本源气息与自身真气更完美地融合,并推演着改良后的【混元雷丸】。宗门内暂时平静,司徒浩似乎因伤势和处罚(使用软筋散)暂时销声匿迹,陈锋也未见有进一步动作。但这平静,反而让狗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家乡的、更加阴险恶毒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而他与黑煞门这群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第一次间接的交锋,已然在青山沟那看似平静的溪水中,拉开了序幕。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第一滴冰冷的雨点,已然滴落在这座贫瘠却温暖的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