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水珠从岩壁滴落的空灵回响,以及四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曲折的通道中回荡。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淡淡的硫磺味道,与之前雷灵气弥漫的环境截然不同。
陈芸背着狗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狗蛋伤势极重,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全靠苏雨柔之前施针和丹药勉强吊住一口气。她自己的伤势也不轻,地龙那一尾扫击的余震让她内腑隐隐作痛。
苏雨柔走在最前面,一手搀扶着受伤不轻、神情恍惚的王莽,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枚紫色上古雷令。雷令的光芒已经彻底内敛,变得温润古朴,但在这种绝对黑暗中,依旧散发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心安的暖意和微弱的灵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范围。
“师姐,这裂缝……通向哪里?”陈芸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安。身后的崩塌声和地龙的怒吼已经彻底听不见,但置身于这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中,恐惧并未减少。
“不清楚。”苏雨柔的声音依旧冷静,只是略显沙哑,“但岩甲地龙没有追来,说明这裂缝或许有它忌惮的东西,或者……通向它无法触及的区域。无论如何,总比留在那里等死强。”她顿了顿,补充道:“仔细感应,空气虽然稀薄,却在流动,前方应该有出口或较大的空间。”
狗蛋伏在陈芸背上,意识在冰冷的黑暗和身体的剧痛中沉浮。苏雨柔塞给他的那枚紫色玉简,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紧贴着胸口。玉简冰凉,却似乎与他体内那几乎停滞的灰紫光点,产生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这共鸣很奇特,并非能量吸引,更像是一种……频率上的契合,或者说,是对他此刻重伤虚弱、本源亏空状态的一种“感应”。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尝试以微弱的意念,触动手中的玉简。
嗡……
玉简轻轻震动了一下,一股温润清凉、却又带着某种浩渺古老气息的意念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入他的意识深处。这意念流并不庞大,甚至有些破碎断续,却异常精纯。
首先映入“眼前”的,并非具体的功法文字,而是一片无尽的、雷霆交织的混沌虚空景象!无数紫色的电蛇在虚空中狂舞、生灭、聚合,最终演化出种种玄奥的符文与轨迹。这些符文与轨迹,与他之前在石台上看到的古老雷电图案,竟有七八分相似,但更加完整、深邃,仿佛阐述了雷霆最本源的奥秘!
紧接着,一些断断续续的信息片段浮现:
“……雷者,天地之枢机,阴阳之激薄……执雷令,感天心,御万雷……”
“……混元初辟,雷为先锋……纳雷入体,淬炼神魂,可铸……”
“……吾道统……雷霄……留待有缘……非雷灵根绝顶,或身具混沌包容之体者,慎习之,恐遭反噬,形神俱灭……”
信息戛然而止,似乎是玉简经历漫长岁月有所缺损,又或者是设置的门槛,只有满足一定条件(如特殊体质或修为)才能看到更多。
狗蛋心中震动。这玉简中记载的,似乎是一门极其高深、甚至可能超出他现在理解范围的雷属性上古功法或传承!而且,它竟然提到了“混元”和“混沌包容之体”!这与他修炼的《混元一气诀》以及自身真气的特性,隐隐吻合!难道这《混元一气诀》,与上古雷道有什么渊源?还是说,混元包容的特性,是修炼某些顶级雷法的前提?
他想起自己重塑后新生真气中那一丝紫电光泽,以及之前对雷霆之力的特殊感应和干扰能力……或许,这次重伤重塑,不仅仅是功法的蜕变,更无形中让他的体质,更加贴近了这玉简传承的要求?
就在他思绪翻腾之际,那流入意识的清凉意念流,并未完全消散,其中一小部分最为精纯温和的能量,竟顺着意念联系,缓缓渡入了他的身体,汇向他那近乎枯竭的丹田!
这股能量并非雷霆之力,而更像是一种精纯的、无属性的“神念本源”或“传承灵韵”,带着滋养神魂、稳固根基的效用。它如同甘泉,浸润着狗蛋干涸的经脉和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虽不能治愈严重的肉身伤势,却让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灵魂上的疲惫也减轻了一丝,甚至丹田那几乎停滞的灰紫光点,也微微加速了一丝旋转,自发地开始吸收、转化这外来的滋养。
“这玉简……竟有疗魂固本之效?”狗蛋心中惊讶,紧握玉简的手更用力了几分。这或许是苏雨柔将玉简交给他的另一个原因——此物可能对稳定他的伤势有助益。
大约又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通道逐渐变得宽阔,脚下的路也不再是纯粹的岩石,开始出现一些干燥的沙土和散落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奇异碎石。空气中的硫磺味更浓了,温度也有所上升。
“前面……有光!”王莽忽然虚弱地开口,指着前方。
众人精神一振,抬头望去。果然,在通道的尽头,隐约透出暗红色的、跃动不定的光芒,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流迎面扑来。
“是地火?还是熔岩?”陈芸有些担忧。刚离虎穴,难道又入火坑?
苏雨柔凝神感应片刻,摇头道:“不是地火岩浆,没有那么暴烈。倒像是……某种火属性灵石或矿物散发出的灵光。小心靠近。”
四人加快脚步(狗蛋被陈芸背着),很快来到了通道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有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湖泊”!但湖泊中并非水,而是缓缓流淌、不断冒出气泡的、粘稠的暗红色岩浆!岩浆湖散发出的高温,让整个洞窟都热浪滚滚。然而,在这灼热的岩浆湖边缘,却生长着一片片奇异的、如同水晶珊瑚般的暗红色晶簇,正是这些晶簇,散发着暗红色的灵光,照亮了洞窟。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岩浆湖的中心,耸立着几根粗大的、通体漆黑的石柱,石柱顶端并非尖峰,而是相对平坦,其中一根最大的石柱顶端,隐约可以看到人工建筑的痕迹——几处残破的石屋基座和一根断裂的石碑。
而洞窟的穹顶上,垂下无数钟乳石,有些钟乳石的尖端,不断滴落着乳白色的、散发着淡淡馨香的石髓,落入下方的岩浆湖中,激起一小片白雾,发出滋滋的声响,却并未被彻底蒸发,反而在岩浆边缘凝结成了一圈圈乳白色的、温润如玉的奇异石环。
“地火熔心湖……淬脉石乳……”苏雨柔美眸中闪过一丝讶色,“这里竟然有淬脉石乳!而且品质似乎不低!”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
“淬脉石乳?那是什么?”陈芸不解。
“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诞生于极热与极寒交汇、且灵气充沛的特殊地脉节点。”苏雨柔解释道,“此乳性温润平和,蕴含精纯的天地灵髓,对于稳固经脉、淬炼肉身、修复暗伤有奇效,尤其对火属性和土属性修士助益更大。不过,任何属性的修士,若能承受其温和药力,都能用它来夯实根基。”
她看向气息奄奄的狗蛋,眼中光芒闪动。“师弟伤势过重,经脉破碎,常规丹药难以修复根本。这淬脉石乳,或许是他的一线生机!若能以石乳温养,配合他自身奇特的功法,说不定能加速经脉重塑,稳固新生根基!”
狗蛋闻言,黯淡的眼神中也燃起一丝希望。他此刻最需要的,正是这种能滋养、修复本源和经脉的宝物!
“可是师姐,那岩浆湖……”陈芸看着那翻滚的暗红色浆流,心有余悸。即便是边缘,温度也高得吓人,那些乳白色石环都在岩浆边上,如何取得?
苏雨柔也皱起眉头。岩浆湖温度极高,且有地火毒气弥漫,寻常炼气期修士难以长时间靠近。而且,那湖心石柱上的遗迹,也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他们权衡之际,洞窟另一侧的阴影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谁?!”苏雨柔瞬间警惕,雷令在手,剑指声音来处。
阴影晃动,两道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正是陈锋和那赵师弟!
两人看起来比苏雨柔他们还要狼狈,陈锋身上多了几处焦黑的灼伤,赵师弟更是脸色灰败,气息紊乱,显然在逃脱地龙和穿越裂缝时也吃了不小的亏。
看到苏雨柔四人,尤其是看到她手中的雷令和察觉到狗蛋手中紧握的玉简(虽然光芒内敛,但以陈锋的眼力,自然能认出),陈锋眼中立刻爆发出难以掩饰的灼热与杀意,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他扫了一眼洞窟中央的岩浆湖和淬脉石乳,又看了看苏雨柔等人,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苏师妹,真是……有缘啊。看来我们都找到了这处宝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淬脉石乳,“此物,对于疗伤和稳固根基,可是大有裨益。如今我们双方皆有人重伤,不如……暂时罢手,先取了这石乳,疗伤要紧?至于其他事情……等出了这鬼地方,再作计较,如何?”
他再次提出了“合作”的建议,只是这一次,双方都清楚,这所谓的合作,比纸还要脆弱。一旦取得石乳,或者任何一方恢复些许实力,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苏雨柔沉默地看着陈锋,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的狗蛋和疲惫的同伴。淬脉石乳近在咫尺,是狗蛋恢复的希望。而陈锋二人虽然狼狈,但毕竟修为摆在那里,真动起手来,己方依旧处于劣势。
“如何取石乳?”苏雨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
陈锋指了指岩浆湖边缘那些乳白色石环:“石乳滴落,在岩浆边缘冷却凝结,形成石环。只需以真气隔空摄取,小心避开岩浆热浪和偶尔喷发的地火毒气即可。不过,距离越远的石环,品质似乎越好,但也越靠近岩浆中心,越危险。”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湖心那几根石柱附近,那里隐约有几圈颜色更加莹润、几乎透明的石环。
“我来负责摄取。”苏雨柔说道,“陈师兄和赵师弟伤势也不轻,不如先调息片刻?待取得石乳,再行分配。”
她在试探,也是在拖延。给狗蛋争取哪怕多一点的恢复时间。
陈锋眼中精光一闪,皮笑肉不笑:“苏师妹客气了。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师妹了。我和赵师弟,确实需要调息片刻。”他果真拉着赵师弟退后几步,盘膝坐下,看似开始调息,实则气机隐隐锁定了苏雨柔和狗蛋,显然并未放松警惕。
苏雨柔心中冷笑,也不点破。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岩浆湖边缘,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湛蓝色的水属真气在周身流转,形成一层隔热护罩。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真气,化作数道柔和的丝带,向着最近处的几圈乳白色石环探去。
狗蛋被陈芸扶着,靠坐在一处相对远离岩浆的岩壁下。他紧握着玉简,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丝丝清凉意念,滋养着神魂,同时目光紧紧盯着苏雨柔的动作,以及不远处看似调息、实则虎视眈眈的陈锋二人。
淬脉石乳的获取,恐怕不会那么顺利。而湖心石柱上的遗迹,那断裂的石碑,总让他心中那灰紫光点,传来一丝微弱的、奇异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破碎身躯中,那新生的、蕴含着一丝雷霆与混元本源的气息。
这洞窟,既是疗伤的希望之地,恐怕也是新一轮危机与争夺的舞台。而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试炼结束,或许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