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似乎变得更加湍急，水声轰鸣，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苏雨柔四人沿着水流方向谨慎前行，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狗蛋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但依旧虚弱，主要依靠陈芸搀扶，自己则分出一部分心神，调动那微弱的新生气感，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灰紫色光点缓慢旋转，与周遭的水流、岩壁、甚至空气中残存的稀薄灵气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共鸣。这种感知非常模糊，远不如神识清晰，却往往能捕捉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比如岩层深处微弱的震动，水流中夹杂的异常腥气，或者前方岔道口不易察觉的、残留的灵力波动。
“停。”狗蛋忽然低声开口，手指向左侧一条较为宽阔、水流相对平缓的支流。“那边，有很淡的……血腥味，还有金铁气息残留，不超过半个时辰。”
苏雨柔立刻示意队伍停下，她凝神感应片刻，微微点头。“确实。而且有剑气残留，很凌厉，是天枢峰的路数。”她看向狗蛋，眼中讶色更浓。连她都需仔细感应才能察觉的微弱痕迹，狗蛋竟能提前预警，这份感知力着实惊人。
“会不会是陈锋他们？”林婉低声道，脸色不太好看。之前被陈锋等人逼迫，又遭遇雷犀，她对天枢峰的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很有可能。”苏雨柔沉吟，“他们之前也在搜寻晶髓，遭遇雷犀后分开，或许有一部分人误入了这条支流，而且……似乎经历了战斗。”
“我们要避开吗？”陈芸问道，她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苏雨柔看向狗蛋，征求他的意见。不知不觉间，这个重伤虚弱的小师弟，其判断和感知已经成为队伍决策的重要参考。
狗蛋目光闪烁，看向那条支流深处。灰紫光点传递的模糊感应中，除了血腥和金铁气，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与周围阴暗潮湿环境格格不入的“灼热”与“锋锐”之意，带着明显的敌意和警惕，但并非针对他们，更像是固守某处的戒备状态。
“他们可能被困住了，或者发现了什么，正在固守。”狗蛋分析道，“避开固然稳妥，但我们对前方出路并不明确。若是他们知晓其他出路，或者……前方有我们未知的巨大危险，或许可以交换信息。”他顿了顿，“当然，与虎谋皮，需万分小心。”
苏雨柔明白他的意思。陈锋等人实力不弱，且对晶髓有企图，是敌非友。但在这诡异复杂的地下世界，多一份信息，或许就多一分生机。而且，若对方真的被困或受损，或许有谈判甚至制衡的可能。
“过去看看，但保持距离，见机行事。”苏雨柔最终决定，“林婉，你留下，在此地接应，设置预警。陈芸，你护着师弟跟在我身后，不要轻易上前。”
安排妥当，苏雨柔当先，小心翼翼地踏入那条支流。狗蛋被陈芸搀扶着紧随其后。
支流内光线更加黯淡，水流平缓却深不见底，两侧岩壁湿滑，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前行约百丈，前方出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类似地下湖湾的区域。湖湾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则是堆积的乱石滩。
而就在那片乱石滩上，他们看到了陈锋一行人。
情况果然不太妙。陈锋这边只剩下了三人，除了他之外，还有那名之前见过的、面色蜡黄的阴鸷老者（手持乌木杖），以及另一名天枢峰弟子，此人左臂软软垂下，明显受了重伤，气息萎靡。三人背靠着一块巨大的礁石，呈三角防御阵型，警惕地注视着湖湾幽暗的水面。
陈锋本人也显得颇为狼狈，衣袍破损，脸上有一道血痕，气息虽然依旧凌厉，却隐隐透出一丝疲惫。那阴鸷老者更是脸色发青，似乎消耗过度。
而在他们前方的湖湾水面上，漂浮着几具巨大的、形似鲶鱼却长满骨刺的妖兽尸体，伤口处兀自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和残留的妖力波动，显然是刚刚被斩杀。湖水深处，隐约还有更多幽绿的光点在游弋，令人不寒而栗。
“是‘毒刺骨鲶’，二阶中品群居妖兽，毒性猛烈，擅长水下偷袭。”苏雨柔传音道，认出了那些妖兽，“他们被拖在这里了。水下还有更多。”
似乎是察觉到新的气息靠近，陈锋三人立刻转头望来，当看到是苏雨柔一行人时，陈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转化为锐利的审视和警惕。当他的目光扫过被陈芸搀扶、气息微弱却眼神平静的狗蛋时，瞳孔更是微微一缩。
“苏师妹，真是巧啊。”陈锋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平淡，却暗藏锋芒，“看来你们也从那畜生的爪下逃出来了。”他显然指的是紫金雷犀。
“陈师兄。”苏雨柔微微颔首，保持着安全距离，目光扫过湖面妖兽尸体和他们的状况，“看来师兄们遇到了些麻烦。”
“一些小麻烦而已，不劳苏师妹挂心。”陈锋语气冷淡，显然不想示弱，但紧绷的身体和不时扫向水面的目光出卖了他的处境。
那阴鸷老者却是嘿嘿一笑，声音嘶哑：“苏师侄来得正好，这湖中‘毒刺骨鲶’数量众多，悍不畏死，更麻烦的是，这湖底似乎有东西干扰灵觉，难以探查。我等不慎被困于此。苏师侄精擅水系法术，或许有法子助我等脱困？毕竟，同门一场。”他倒是直接点明了困境，但也暗含试探和胁迫之意。
苏雨柔不为所动，清冷道：“赵师伯说笑了，晚辈修为浅薄，恐怕有心无力。倒是陈师兄剑气凌云，斩杀这些妖兽想必不在话下。”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湖水中，幽绿的光点开始向岸边聚拢，水波扰动，显然新一轮的攻击即将到来。
狗蛋的目光却越过对峙的双方，落在了陈锋三人身后那块巨大礁石的底部。那里，在水线与岩石的交界处，似乎有一片区域的苔藓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且他体内的灰紫光点，对那片区域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灼热与排斥的感应。
“石下有东西。”狗蛋忽然低声对苏雨柔传音，“火属性，或者金火交织，气息被刻意遮掩了，但瞒不过水与岩石的长期浸润。可能是……某种矿物，或者……一个被隐藏的入口？他们守在这里，恐怕不单单是因为妖兽。”
苏雨柔心中一动。是了，以陈锋的实力和心性，若只是被妖兽所困，即便难以尽数斩杀，全力突围总该可以，不至于如此固守。除非……这里有让他们不得不停留、甚至不惜硬扛妖兽围攻也要守住的东西！
她再次看向陈锋，语气依旧平静：“陈师兄，明人不说暗话。这湖湾绝地，恐怕并非久留之所。前方可有出路？若我等知晓出路，或许可以互通有无，携手离开这地下迷宫。继续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陈锋眼神锐利如剑，盯着苏雨柔，又深深看了一眼她身后沉默的狗蛋。“出路？”他冷笑一声，“苏师妹若肯交出那小子，以及他身上的东西，出路，自然可以告诉你们。”
果然还是冲着晶髓！
苏雨柔脸色一沉：“陈师兄这是要强抢了？”
“是又如何？”陈锋身侧那名受伤的天枢峰弟子厉声道，却被陈锋抬手制止。
陈锋的目光在苏雨柔、狗蛋以及湖面之间游移，似乎在快速权衡。水下骨鲶的骚动越来越明显，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固然想得到晶髓，但眼下被困，外有妖兽环伺，苏雨柔三人状态虽也不佳，却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尤其是那个古怪的小子，总让他有种莫名的忌惮。而且，苏雨柔提到“出路”……他们难道知道别的路？
“苏师妹，”陈锋忽然话锋一转，语气略微缓和，却依旧带着压迫，“那雷灵晶髓，乃三阶灵物，非你们所能保有。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明白。不如这样，晶髓归我，作为交换，我不仅告诉你们一条安全的出路，还可以给你们足够的补偿——灵石、丹药、甚至功法，随你们开口。而且，我可以立下心魔誓言，保证你们安全离开秘境。如何？”
这是利诱加威胁了。将晶髓的烫手山芋甩出去，换取安全和实际利益，对很多弟子来说，是难以拒绝的条件。尤其他们现在处境都不妙。
苏雨柔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
狗蛋却忽然抬起头，迎着陈锋审视的目光，沙哑地开口：“陈师兄，晶髓……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什么？”陈锋眼神一厉。
“为了从雷犀爪下逃生，也为了疗伤，晶髓的大部分本源之力……已经被我引导，用于对抗妖兽和修复己身了。”狗蛋面不改色地扯谎，同时悄然运转体内那灰紫光点，让一丝微弱的、带着晶髓气息和新生真气特性的波动，从指尖极其隐晦地泄露出一丝，“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和些许残存气息，价值十不存一。”
他伸出右手，指尖那淡淡的紫灰色印记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配合那微弱的气息波动，竟真有几分像过度消耗了晶髓本源的样子。
陈锋眉头紧锁，紧紧盯着狗蛋的手指和气息，似在判断真假。他确实能感受到那丝微弱的、与之前洞窟中相似的晶髓气息，但确实稀薄了很多，而且混杂着眼前这小子本身的古怪真气。
苏雨柔适时接话，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懊恼：“陈师兄若不信，可以探查。只是晶髓已损，价值大减。为了此物，我等险些丧命，如今更是困于此地。陈师兄若执意要这残损之物，拿去便是，只求换一条生路。”
她这番以退为进，反而让陈锋有些拿不准了。若晶髓真的损耗严重，强抢过来意义不大，还要与苏雨柔等人火并，实在不智。而且……那小子身上那古怪的真气波动，总让他隐隐不安。
就在陈锋犹豫之际，湖水中“哗啦”数声巨响，七八条体型更大、背刺闪烁着幽蓝毒光的毒刺骨鲶猛然跃出水面，张开布满利齿和毒腺的大口，朝着石滩上的众人喷射出数道腥臭的毒液水箭！同时，更多骨鲶在水下涌动，形成包围之势！
“小心！”苏雨柔早有准备，水蓝色光幕升起，挡住射向她们的毒箭。
陈锋三人也各施手段抵挡，剑光杖影闪烁。
攻击过后，水下的骚动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似乎有更多骨鲶被吸引过来。
陈锋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苏雨柔，又看了一眼似乎因为刚才泄露气息而显得更加虚弱的狗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好！”陈锋沉声道，“晶髓之事暂且不论。苏师妹，你我双方联手，先冲过这片湖湾！前方百丈，有一处水下暗穴，可通往另一条地下河道，据我同伴之前探查，那条河道应该能通向外围区域！至于之后如何，各凭本事，如何？”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和暂时的联手。晶髓可能已损，强抢风险太大，当前最紧要的是脱困。而苏雨柔的水系法术，对于在这种水域环境中突围，无疑大有帮助。
苏雨柔与狗蛋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可以。但如何冲过去？这湖中毒鲶数量不少，且似乎受某种东西吸引，异常狂暴。”苏雨柔问道。
陈锋指向湖湾对面一处隐约有微弱磷光闪烁的岩壁：“那里！水下暗穴的入口就在那岩壁下方。但这些毒鲶似乎被那岩壁附近的东西吸引，聚集不去。需有人正面佯攻，吸引大部分火力，另一部分人趁机快速潜游过去，开启暗穴入口！入口有简易禁制，需特定手法或强力破开！”
他目光扫过己方受伤的同伴和苏雨柔队伍中虚弱的狗蛋：“我，赵师弟（阴鸷老者），加上苏师妹你，三人实力最强，负责正面佯攻，制造混乱，吸引妖兽。让其他人趁机先过去！”
这安排，看似合理，却也将苏雨柔这边的战力（陈芸）和“累赘”（狗蛋）与他方的伤员放在了一起，颇有相互制衡之意。
苏雨柔略一思索，点头同意：“可以。但需约定好信号，佯攻之人需同时撤离，不得擅自留下或先行进入暗穴！”
“一言为定！”陈锋答应得很干脆。
短暂而迅速的商议后，新的、脆弱的同盟就此达成。双方各自准备，紧张的气氛中，暗流涌动。合作是真，算计与防备，也从未停止。
狗蛋被陈芸保护着，与那天枢峰伤员一起，悄然向预定潜游出发点移动。他望着幽暗的湖水和对面那磷光闪烁的岩壁，心中那灰紫光点的感应却愈发清晰——那岩壁之下，吸引毒鲶的东西，似乎并不仅仅是暗穴入口那么简单。那灼热与锋锐之意，以及隐隐传来的、类似心跳的搏动感……
这水下，恐怕藏着比毒刺骨鲶更麻烦的东西。而陈锋，真的只是为了脱困吗？还是说，他也察觉到了什么，想借合作之机，一探究竟，甚至……独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