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初冬。
那条曾经被视为天方夜谭的“青阳浦东路”，已经初具雏形。
七十公里的路基全线贯通，如同一条灰色的巨龙，蜿蜒盘踞在连绵的群山之间。
宏图集团几乎是把整个公司的家底都砸了进来，数百台工程机械昼夜轰鸣，数千名工人三班倒，进度快得令人咋舌。
整个青阳县，没人再提“傻子”这两个字。
方宏图不是傻子，他是疯子。
而比他更疯的，是陆沉。
这半年，陆沉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工地上。
他穿着一身沾满泥点的旧夹克，脚上蹬着一双解放鞋，每天就跟着工程队在山里钻。勘探、测量、协调……所有人都说，这位代理县长，不像个县长，倒像个总工程师。
而当初那些最激烈的反对者，如今都变成了最坚定的支持者。
尤其是王建国副书记。
他现在逢人就夸：“陆沉同志，那是有大魄力、大智慧的实干家！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将来不得了！”
至于财政局的老张，更是把陆沉办公室的门槛都快踏平了。
“陆县长，您看这路快修好了，咱们是不是该提前规划一下沿线的招商引资工作了？”
“陆县长，您上次说的那个税收优惠政策，我们财政局连夜出了个草案，您给斧正斧正？”
他再也不提吃公章的事了，那副好牙口，算是保住了。
青阳县政府招待所，一号包厢。
陆沉做东，宴请方宏图。
桌上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个。
几个月风吹日晒，方宏图黑了，也瘦了，但整个人精神矍铄，甚至比半年前更多了几分悍勇之气。
“陆县长，我敬您一杯！”方宏图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没有您，就没有我方宏图的今天，更没有我们宏图集团的明天！”
这不是客套话。
这半年，他跟着陆沉，亲眼见证了这个年轻人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解决征地纠纷，三言两语就让闹事的村民变成了护路的先锋队。
协调电力供应，一个电话就让市电力局局长连夜带队来现场办公。
应对资金周转困难，陆沉带着他跑省城，硬是从省发展银行撬来了一笔五千万的低息贷款。
方宏图现在看陆沉，已经不是看一个合作伙伴，而是在看一尊神。
“方总客气了。”陆沉也喝了一杯，“路是你们宏图集团修的，血汗是工人们流的，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您那哪是动嘴皮子啊！”方宏图激动地一摆手，“您那是金口玉言！您指哪，我就打哪，准没错！”
他压低了一点声量，凑近了些。
“陆县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路马上就通车了，可这地……还是荒地啊。您当初说的，土地价值翻十倍，每年一个亿的税收……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饼画得再大，终究是要吃的。
路修好了，可说好的金山银山，连个影子都还没见着。
他的全部身家都压在这十万亩荒山上了，能不慌吗？
陆沉给他又倒上一杯酒。
“方总，还记得我立军令状那天说的话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您说，三年后，土地价值翻不了十倍，您引咎辞职，接受审查！”方宏图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那天的场景，刻在他脑子里了。
陆沉笑了笑。
“我当时说的是，三年。”
他伸出三根手指。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方宏图一愣：“您……您什么意思？”
陆沉放下酒杯，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用不了三年。”
“我给你一个准信。”
“半年。”
“最多半年，你这十万亩荒山，就不是荒山了。”
“它会变成，真正的金山。”
方宏图的呼吸都停滞了。
半年？
这怎么可能？
难道还能从地里长出金子来？
陆沉没有解释。
前世的记忆中，那份绝密的稀土矿勘探报告，就是在这条路通车半年后，由国家地质勘探总局发布的。
但这个，不能说。
他只是看着方宏图，一字一句地开口。
“方总，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地价。”
“而是要做好准备。”
“准备好，迎接泼天的富贵。”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县府办主任老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手里攥着一张传真纸，因为太过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陆县长！大……大喜事！”
陆沉站起身：“老李，慢点说，天塌不下来。”
老李喘着粗气，把那张还带着温度的传真纸递了过来，他指着上面的红头标题，几乎是用喊的。
“国……国务院！国务院的红头文件！”
“刚从市里传真过来的！”
陆沉接过传真纸。
上面一行黑体大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眼前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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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批准设立江州青阳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批复》。
文件内容很短，但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
批准设立。
国家级。
核心区域，东起青阳县城，西至邻省交界，沿青阳邻省二级公路两侧，各延伸五公里。
正是陆沉画下的那个圈！
方宏图也凑了过来，当他看清楚文件上的字时，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国家级经济开发区？
就落在了他刚修好的这条路两边？
他那十万亩没人要的荒山野岭，一夜之间，变成了国家级开发区的核心用地？
老李还在那边手舞足蹈地嚷嚷着。
“陆县长！您是神仙吗！您半年前画的那个圈，真让您给画成了！不，比您画的还大！还厉害！这可是国家级的啊！”
陆沉没有说话。
他的大脑也在嗡嗡作响。
不对。
【洞察之眼】的档案里，清清楚楚地记载着。
青阳经济开发区的批复，是在稀土矿被发现之后，也就是一年后的事情。
为什么……提前了整整一年？
而且，直接从省级开发区，跳级成了国家级？
蝴蝶的翅膀，扑棱得也太快了吧。
他只是修了一条路，怎么会引发如此巨大的偏转？
【警告：历史轨迹发生重大偏转，相关档案库正在进行紧急修正……修正失败！】
【警告：关键节点“青阳稀土矿”档案被锁定，访问权限已提升至‘绝密’等级！当前精神力不足，无法查阅！】
脑海中，冰冷的提示音接连响起。
陆沉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太阳穴传来，让他眼前一黑。
他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完了。
最大的底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