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浑身一颤。
她身上的香奈儿外套半挂在臂弯,光洁的后背和肩膀暴露在空气中,此刻却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冷。
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冷。
“你说什么?”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图重新挂上那副职业化的假面,但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她。
陆沉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拿起桌上的电话,慢条斯理地拨了一个号码。
是楼下前台的号码。
“喂,请给我房间送一壶普洱,要滚开的。”
他挂掉电话,然后才将视线重新投向那个赤着双肩,僵在原地的女人。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钱卫国给了你五十万。”
这句话,比任何巴掌都响亮。
苏晚晴的专业素养在这一刻起了作用,她迅速调整呼吸,强笑道:“陆县长,您一定是喝多了,在说什么胡话。什么五十万?”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地将滑落的衣服拉回肩上,试图掩盖自己的失态和身体的僵硬。
陆沉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钱卫国是个老狐狸,做事喜欢留后手。”
“你觉得,等他派人冲进来拍完照,拿到他想要的‘证据’后,你这个唯一的活证人,他会怎么处理?”
“五十万,是你的酬劳。但有时候,酬劳也会变成封口费。”
陆沉的话不重,却字字诛心。
苏晚晴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些事,她不是没想过。干她们这一行的,早就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但她相信自己的专业能力,也相信钱卫国这种级别的人要脸面,不会做得太绝。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把一切都摊开了。
那份笃定,那份平静,让她第一次对自己赖以为生的专业和判断产生了怀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陆县长,您再胡说,我就要喊人了。”
“喊?”
陆沉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你现在喊,是想把钱县长的人提前喊上来吗?”
“你猜,他们看到你衣服穿得好好的,而我坐在这里好整以暇,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帮你,还是会帮一个能决定他们前途的代理县长?”
苏晚晴彻底说不出话了。
是啊。
计划里,应该是陆沉在药物作用下失去理智,丑态百出。
而不是现在这样。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瞬间,已然颠倒。
“迷迭香,第三代精神类药物,血液检测无残留。好东西。”陆沉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点评一道菜,“可惜,对我没用。”
【洞察之眼】档案库里,关于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和破解方法写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陆沉前世在酒桌上见过的脏手段,比这厉害百倍。这点小伎俩,连让他皱眉的资格都没有。
苏晚晴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他怎么会知道药的名字?
这已经不是猜测,而是全知。
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惧,让她浑身发麻。
“你……你到底是谁?”
“我?”陆沉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一角。
楼下,县招待所门口的路灯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躁地踱步,时不时抬手看表。
正是代理县长,钱卫国。
而在他不远处的阴影里,停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金杯面包车。
一切都和【洞察之眼】的档案里一模一样。
“我只是一个想安安静静做点事,却总有人想让我死的小小副县长。”
陆沉放下窗帘,转过身。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你什么都不做。等一会儿,门会被踹开,钱卫国带着人冲进来。你的任务失败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一个知道他全部计划,并且还失败了的棋子吗?”
“第二。”
陆沉走到她面前,两人距离不过半米。
他身上没有酒气,只有一股干净的肥皂味,但那股压迫感却让苏晚晴几乎窒息。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然后拿着你的钱,离开青阳,永远别再回来。”
“我为什么要信你?”苏晚晴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因为钱卫国想让我死,而我,只想让他滚。”
陆沉的回答简单直接。
“我们的目标在这一点上,并不冲突。”
“一个想弄死你的雇主,和一个只想让你消失的陌生人,你选哪个?”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是客房服务。
这个平淡无奇的声音,在此时的总统套房里,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苏晚晴的心上。
这是最后的时限。
陆沉没有催促,只是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上面是一整套紫砂茶具,和一壶冒着滚滚热气的普洱。
“先生,您的茶。”
“谢谢。”
陆沉让服务员把茶具摆在客厅的红木茶几上,然后给了他一百块钱小费。
服务员受宠若惊地离开。
陆-沉关上门,开始慢条斯理地洗杯、烫壶、冲茶。
沸水注入紫砂壶,一股浓郁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对面的空位上放了一杯。
“坐。”
他抬了抬下巴。
苏晚晴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中,彻底崩塌了。
恐惧、威胁、利诱……这些她都经历过。
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身处一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陷阱中心,却闲庭信步地开始泡茶。
这种极致的冷静与掌控力,比任何凶狠的言语都更令人胆寒。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她拉好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到茶几对面,坐了下来。
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我说。”
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从钱卫国通过香港的朋友找到我开始……”
陆沉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
苏晚晴的叙述很详尽,从她如何伪造身份,如何配合钱卫国演戏,到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藏在烟雾探测器里的针孔摄像头,以及走廊尽头那个假扮成记者的打手。
她讲完时,一壶茶已经见了底。
“很好。”
陆沉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机,按下了停止键。
苏晚晴看到那个录音机,身体又是一僵。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现在,把衣服整理好,坐在这里,别动,也别说话。”陆沉吩咐道。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快了。”陆沉看了一眼手表,“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是,一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蠢货。”
话音刚落。
轰!
一声巨响。
总统套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陆沉!我看你这次还怎么翻身!”
钱卫国那张儒雅的脸此刻因为激动而扭曲,他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拿着相机的“记者”,和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
他想象中的画面,是陆沉丑态毕露,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他甚至连明天头条的标题都想好了。
《震惊!青阳县最年轻副县长,竟在招商引资期间做出此等丑事!》
然而。
当他冲进房间,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客厅里,灯光明亮。
陆沉安然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在他的对面,那个本该是“受害者”的苏晚晴,衣着整齐,端坐着,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两人之间的小茶几上,除了那套精致的茶具,还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录音机。
红色的录音指示灯,正在一闪一闪。
钱卫国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陆沉抬起头,看向门口呆若木鸡的钱卫国,缓缓开口。
“钱县长。”
“茶,要不要喝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