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处山谷裂隙后的归途,果然比来时顺畅了何止数倍。
江辰筑基功成,识海初拓,神识所能覆盖的范围与精微程度,与炼气期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心念微动间,方圆数百丈内的地形细节、积雪厚度、冰层之下隐藏的暗流或裂隙,乃至一些蛰伏雪下的小型生物的气息,皆如清晰画卷般映照于他心间。他总能于看似平坦无垠的雪原上,精准寻找到最坚实、最安全的路径,避开所有潜在的危险。
不仅如此,他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与调动能力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需刻意运功,周身便自然吸引着稀薄的冰寒灵气汇聚,无形中在两人一兽周围形成了一层极淡却异常有效的灵炁屏障。这屏障虽不能完全隔绝酷寒,却将那如刀割般的凛冽寒风削弱了七成以上,使得行走其间的阻力大减。
苏影紧跟在他身后,感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轻松。脚下的积雪似乎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每一步踏出都省力许多,肆虐的寒风也化作只是略显急促的凉意,不再能轻易带走她全身的热量。她时不时偷偷看向身旁的男子,他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眼神专注地望向前方旷野,沉稳如山岳,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扛住的可靠安全感。回想起短短数日前,自己还深陷绝境,于暴风雪中濒死挣扎,绝望与无助几乎将她吞噬,而此刻却能安然行走于这片曾带来死亡的雪原,这份恍如隔世的安宁,皆系于身前之人。
“那个…江辰…”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相对寂静的雪原上显得格外清晰。她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关乎归去后的现实,“我们回去后…该怎么跟我爸说?”她指的自然是林天豪。长白山此行波折横生,更发生了那般难以启齿的意外,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关切的目光,又该如何解释这其中的种种变故。
江辰脚步未停,目光依旧平稳地落在前方被积雪覆盖的、依稀可辨的旧时车辙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一切早已在他考量之中:“回去后,我自会与他谈。”
谈?谈什么?具体又怎么谈?苏影的心因这简洁的回答而再次提了起来,种种猜测浮现脑海。但目光触及江辰那没有丝毫动摇的沉稳背影,她心中那份莫名的惶惑又奇异地被抚平了。似乎只要他说会处理,那么任何难题最终都能迎刃而解。这是一种历经险境后形成的、近乎本能的信赖。
“那…幽幽呢?”苏影暂时压下关于父亲的思绪,低头看向一直乖巧跟在她脚边的小兽。幽幽似乎极其适应外面的严寒环境,甚至比在那温暖山谷中显得更为活泼自在。它银白色的皮毛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时而如一道银色闪电般在雪地上疾驰追逐被风吹起的雪沫,时而兴奋地扑进深厚的雪堆里,只露出一条摇晃的小尾巴,留下串串梅花般的精致脚印,玩得不亦乐乎,对这广阔而酷寒的天地充满了好奇。
“它既愿跟随你,便是你的机缘。”江辰闻言,亦侧目看了一眼那灵性十足、举动欢快的小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光芒,“此兽根骨非凡,非寻常灵宠,你好生待它。对外人言,便称是于长白山偶得的异种雪狐或类似之物便可,不必深言其来历。”
“嗯!我明白!”苏影用力点头,弯腰将玩得正欢的幽幽抱了起来。小兽骤然离地,也不挣扎,只是亲昵地用它冰凉湿润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喉咙里发出细微而舒适的呼噜声,一双紫晶般的眼眸眯起,满是依赖与信任。
有了江辰这堪称“人形雪原指南”的引领,他们归途的速度快得惊人。来时耗费数日才艰难穿过的原始林区,归时仅用了不足一日便安然走出。当远处那座作为进山补给点的小镇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苏影甚至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回到小镇边缘他们停靠越野车的地方,那辆黑色的庞然大物早已被连日的新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巨大的雪堆。江辰并未动手清扫,只是意念微动,体内浑厚的真元轻轻一吐,一股无形气劲瞬间蔓延至车身各处。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覆盖其上的厚厚积雪如同被无形之手整体推落,簌簌滑下,露出其下完好无损的车身。
检查了一下车辆,确认在如此严寒中放置多日,机油、电瓶均无大碍后,江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前,他回首,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巍峨连绵、雪峰接天的长白山脉。此次长白之行,可谓险死还生,几度濒临绝境。然而祸福相倚,收获之大,更是远超预期。不仅成功筑就道基,迈入修行路上真正的第一道天堑门坎,更修复了至关重要的玄黄鼎,解锁了殿内传承的后续功法。而除此之外,与苏影之间那骤然变得复杂而微妙的关系,亦是他修行路上未曾预料到的变数与…牵绊。
“走吧,回家。”他收回目光,声音平稳无波,坐进了驾驶位。
苏影抱着幽幽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将外界的严寒彻底隔绝。车内还残留着冰冷的空气,但发动机启动后带来的微弱暖意已经开始弥漫。她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雪景,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隐隐期待,以及一丝即将面对父亲的、无法言说的忐忑。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越野车稳稳地碾过压实积雪的路面,驶离了长白山脚下这片承载了太多惊心动魄记忆的土地,沿着来时的公路,向着江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家,这个字眼,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此刻听起来,格外的温暖与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