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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敌环伺(1 / 1)

“笃,笃笃。”

指关节叩击厚重橡木门的声音,如同石沉死水,在空旷压抑的二楼走廊里激起微弱的涟漪后,迅速被更深的死寂吞没。武韶的右手悬停在冰冷的黄铜门把上方,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金属传导出的、室内恒久不散的阴冷气息。那短暂的、门内毫无回应的静默,比任何斥责或咆哮都更具压迫感,仿佛门后盘踞的并非人类,而是某种正在黑暗中无声磨砺爪牙的深渊巨兽,耐心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左肩胛骨深处的火山在沉默的张力下轰然爆发!灼热的岩浆裹挟着铁锈的腥气,沿着神经末梢疯狂奔涌,瞬间冲垮了强撑的意志防线。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武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按住左肩的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这突如其来的、难以完全掩饰的痛楚,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醒目。身后警卫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石像裂痕般的波动。

就在武韶几乎要被这剧痛和死寂双重碾压、呼吸都感到凝滞的瞬间——

“进来。”

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

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浙江口音,语速平缓。但这平缓之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寒冰封冻大地般的绝对权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秤砣,沉甸甸地砸在耳膜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武韶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回胸腔,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身体和几乎失焦的视线。他拧动冰凉光滑的黄铜把手,推开沉重的橡木门。

一股更复杂、更浓烈、更令人窒息的气息瞬间将他吞没。雪茄浓烈刺鼻的烟雾、昂贵檀香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的淡淡血腥余味、陈年纸张的霉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蛇类栖息洞穴般的阴湿气息。办公室异常宽敞,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墨绿色丝绒窗帘严严实实遮蔽,只留下顶端一道缝隙,惨白的天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切下,将室内分割成明暗两界。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中央区域。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那张巨大得近乎夸张的红木办公桌。桌面上纤尘不染,除了一角摆放着整整齐齐几摞文件,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静静躺着半截昂贵的哈瓦那雪茄,正袅袅升起淡蓝色的烟雾,再无他物。桌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昏黄的灯光,也倒映出办公桌后那个深陷在巨大高背皮椅中的身影。

李士群。

他就那样陷在宽大皮椅的阴影里,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央的毒蛛。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裁剪极为合体的藏青色毛料中山装,领口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紧扣着。光线昏暗,看不清他完整的面容,只能勾勒出一个线条冷硬、下颌紧绷的侧影轮廓。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在阴影中微微抬起,如同两点幽深冰冷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如同打量一件物品般的审视与评估。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皮肉,直视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武韶感到自己的心脏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猛地一缩,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他强忍着几乎要夺路而逃的本能冲动,微微垂首,避开那两道如同实质的冰锥,同时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加恭谨,甚至带着一丝因环境陌生和身体不适而产生的拘谨与惶恐。他右手依旧死死按着左肩,这个动作此刻成了他掩饰内心惊涛骇浪的最佳道具。

“李…李主任。”武韶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虚弱,如同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卑职武韶,奉调前来报到。”他微微躬身行礼,动作因“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

李士群没有立刻回应。办公室里只剩下雪茄烟雾无声缭绕的轨迹,以及墙角一座巨大的落地钟发出沉重、单调、如同丧钟般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武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反复逡巡,如同无形的毒蛇在皮肤上游走,评估着他的每一寸肌肉的紧绷,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坐。”良久,李士群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缓沙哑,听不出喜怒。他伸出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指了指办公桌对面一张同样宽大、同样冰冷坚硬的红木扶手椅。

武韶依言坐下,身体不敢完全放松,后背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椅子的硬木扶手冰凉刺骨。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紧按左肩的手上,竭力维持着那副“旧伤缠身、文人懦弱”的表象。他知道,黑泽康介那条毒蛇的“推荐信”,必定早已像淬毒的匕首,先他一步插在了这张巨大的红木桌面上。李士群此刻的沉默与审视,就是那封“信”正在发挥效力。

“武顾问,”李士群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张掩藏在阴影中的脸终于被昏黄的壁灯光晕勾勒出更多细节。颧骨很高,脸颊瘦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带着一种天生的刻薄与阴鸷。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幽暗。“久闻大名了。关东军黑泽大佐,对你可是…推崇备至啊。”他的声音刻意放缓,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带着一种玩味的腔调,如同毒蛇在吞吐信子。

来了!黑泽的“推崇”!

武韶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布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愕、茫然,以及一丝被提及旧日“上司”的复杂情绪(混杂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痛)。“黑泽大佐?”他声音带着一丝困惑的迟疑,“卑职在伪满任职期间,确实承蒙大佐阁下…关照。只是…卑职不过一介文人,做些文化沟通的杂务,实在当不起大佐如此谬赞…”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惶恐不安,仿佛不明白李士群为何突然提起黑泽,更不明白那“推崇”背后暗藏的杀机。

“哦?文人?”李士群嘴角那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零点零一分,眼神却更加幽深莫测。他拿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用指尖轻轻弹了弹雪茄的烟灰,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准。“能在伪满那虎狼窝里安然无恙地待上几年,还能让黑泽那种眼高于顶的家伙特意写信‘推荐’…武顾问,你这‘文人’二字,水分可不小啊。”他身体向后靠回宽大的皮椅,阴影重新笼罩了他大半张脸,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清晰,“黑泽信里说,你心思缜密,善于观察,尤其…在‘特殊项目’的安保上,颇有建树。他特别叮嘱我,要‘善加使用’,更要…‘严加考察’。”最后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冰锥凿击。

“严加考察”!黑泽的毒牙,果然深深地嵌入了这里!武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在厚呢大衣的掩盖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尖锐的刺痛来维持清醒。脸上却迅速堆起一丝苦笑,带着文人特有的无奈和一丝被“抬举”后的窘迫:“李主任明鉴,黑泽大佐…或许是过誉了。伪满那地方,日本人说了算,所谓安保,不过是按章办事,谨小慎微罢了。卑职才疏学浅,实在…惶恐,只求能在李主任麾下,做些力所能及的本分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将姿态放得极低,竭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谨小慎微、只想苟全性命的普通文人官僚。

李士群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武韶,仿佛在评估他这番话里有多少是真实的恐惧,多少是精心的伪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雪茄的烟雾无声地盘旋上升,以及落地钟那沉重得如同心脏被挤压的“滴答”声。

就在这时!

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敲门,就这么径直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微微发福,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细条纹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圆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天然向上弯起一个和善的弧度,仿佛随时带着笑意。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精致的金色怀表,表链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像一位旧上海滩成功的银行经理或大学教授,与这76号魔窟的阴森氛围格格不入。

然而,当武韶的目光与那双镜片后微微眯起的眼睛接触的刹那,一股比面对李士群时更加冰冷、更加滑腻的寒意瞬间爬满了他的脊椎!那看似温和的笑容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算计与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从容。那眼神,如同千年老狐,带着一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居高临下的悲悯。

丁默邨!

76号真正的创建者,特工总部的主任,李士群名义上的上司,一个以“笑面虎”之名响彻上海滩的老牌特务头子!

“哎呀,士群老弟,有客人?”丁默邨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湖南口音,语调温和圆润,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皮肤,却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踱着方步走进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武韶,那温和的眼神在武韶按住左肩的右手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丁主任。”李士群从巨大的皮椅中站起,脸上那冰冷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甚至挤出一丝极其僵硬、如同面具般的笑容。他微微躬身,姿态恭谨,但武韶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如同毒蛇被惊扰般的阴鸷与不耐。“这位是刚从‘新京’调来的武韶武顾问。黑泽大佐特意推荐的人才。”他特意加重了“黑泽大佐”和“推荐”几个字。

“哦?武顾问?”丁默邨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不变,如同焊在脸上一般。他踱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武韶身上,带着一种长辈打量晚辈般的和蔼可亲。“欢迎欢迎啊。咱们76号,正需要像武顾问这样见多识广、懂得和日本人打交道的人才。”他看似随意地将手中的金色怀表“啪嗒”一声合上,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异常刺耳。“武顾问这气色…似乎不太好?旅途劳顿,还是…水土不服?”他关切地问着,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探针,精准地刺向武韶按着左肩的手和苍白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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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压力!

李士群冰冷的审视如同寒冰地狱,丁默邨温和的关切却比毒蛇的信子更加致命!武韶感到自己如同被架在文火之上反复炙烤,每一寸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左肩的剧痛在双重精神压迫下疯狂反噬,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衫。

“谢…谢丁主任关心。”武韶的声音更加嘶哑虚弱,带着浓重的疲惫感,他微微欠身,“卑职…卑职这左肩有旧伤,是在关东天寒地冻时落下的病根,一到这江南湿冷之地,便…便发作得厉害,实在失礼…”他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身体因痛楚而微微佝偻,将“旧伤文人”的脆弱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旧伤?”丁默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温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关东苦寒,确实磨人呐。武顾问能安然归来,已是福分。”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不过,到了上海,到了咱们76号,这旧伤新痛,都得先放一放。眼下时局艰难,渝匪(指重庆方面)和共党活动猖獗,正是需要大家勠力同心、为汪主席的和平大业效力的时刻。”他转向李士群,笑容依旧,“士群老弟,武顾问初来乍到,又身体不适,我看…就先安排些清贵点的差事,熟悉熟悉环境?文化审查那块,不是正缺个懂行的顾问么?”

“丁主任考虑周到。”李士群立刻躬身应道,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不变,“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武顾问是文化人,打打杀杀那些粗活,自然不适合。文化审查,舆论引导,正好发挥所长。”他看向武韶,眼神幽深,“武顾问,意下如何?”

“文化审查”?一个看似清闲、实则步步杀机的“闲职”!任何一篇被审查的文章,都可能成为试探他立场的陷阱;任何一个微小的批注,都可能被解读为通敌的密码!这分明是将他放在一个无形的炭火上慢慢烘烤!

武韶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只能流露出如释重负般的感激和一丝“专业对口”的谦逊:“谢丁主任、李主任体恤!卑职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好,好。”丁默邨满意地点点头,仿佛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再次把玩起手中的金色怀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那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武顾问先去人事科办手续,安顿下来。具体工作,李副主任会安排人跟你对接。”他温和的目光再次扫过武韶按着左肩的手,那目光深处,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丝线,已经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记住,在76号,忠心…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好说。”

“是,卑职谨记丁主任教诲!”武韶强撑着再次躬身行礼,后背的冷汗已是一片冰凉。

“去吧。”李士群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平板。

武韶如蒙大赦,强忍着左肩的剧痛和几乎虚脱的眩晕感,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踏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无声,却沉重如同灌铅。

当他拉开沉重的橡木门,即将踏出这间如同冰窟般的办公室时——

“哦,对了。”李士群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从身后传来。

武韶的身体瞬间僵住。

“武顾问初来乍到,对我们76号的工作方式可能还不甚了解。”李士群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钝刀切割,“下午,我让行动队的吴队长,带你去各处熟悉熟悉环境。尤其是…地下一层。”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那里,最能体现我们工作的‘效率’和‘决心’。武顾问是文人,见不得血,就当…开开眼界吧。”

地下一层!

刑讯室!

武韶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背对着办公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两道如同实质的、冰冷审视的目光,以及丁默邨那温和笑容背后无声的嘲弄。

下马威!

赤裸裸的、充满血腥味的下马威!李士群要用最残酷的视觉冲击,摧毁他“文人”的心理防线,逼他露出破绽!而丁默邨,则在一旁微笑着,欣赏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武韶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被“关照”后的“感激”:“是…谢李主任安排。卑职…一定认真学习。”他拉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恶意。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武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如同开闸般涌出,瞬间湿透了鬓角。左肩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李士群的阴鸷毒牙,丁默邨的笑里藏刀,黑泽如影随形的“推荐”,如同三张巨大的、淬毒的蛛网,已经将他牢牢锁定在这76号魔窟的中央。而下午那场“开开眼界”的血腥之旅,将是第一道真正的考验。

更深的阴影,已然笼罩。

而军统“裁缝”的接头指令,如同一根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勒紧的绞索,尚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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