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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窃取样本(1 / 1)

东宁神社的空气,是凝固的香灰。浓烈的线香焦糊味混合着冰冷的雪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吸进肺里带着一种粘稠的窒息感。午后的惨淡天光透过高窗,斜射在空旷、肃穆得令人心悸的本殿内,照亮了巨大的神龛、垂挂的白色幔帐,以及神龛前那个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青铜香炉。炉内堆积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香灰,几支新插的线香徒劳地冒着微弱的青烟。

武韶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深色旧棉袍裹着单薄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背,像一个真正被悲痛压垮的信徒。他双手捧着那个深褐色的粗陶骨灰罐,罐体冰冷刺骨。胃部的剧痛在檀香气息的刺激下,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腹腔内啃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起沉重的眩晕。他必须在这里,在这森严的神域,为后续的行动铺路——制造混乱,观察环境,寻找那个可能被“印匠”利用的、通往伪造之路的最后缝隙。

他深深地垂下头,花白的鬓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蜡黄枯槁的脸上刻满了哀戚。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念诵着往生经文。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透过低垂的眼帘缝隙,死死锁定着香炉旁那个穿着白色狩衣、浅黄色差袴的身影——年轻神官村上。同时,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丝线,反复测量着香炉的高度、炉口的大小、内部香灰的厚度和紧实度,以及炉壁青铜的质地和可能的着力点。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飞速计算、记录,为那即将到来的、更危险的“供奉”行动打下基础。

村上正手持一把长长的黄铜火钳,动作机械而冷漠地将香炉内燃烧殆尽的香脚夹出,丢进旁边一个同样巨大的、盛满冷水的铜盆里。嗤——!香脚入水,发出短促的声响,腾起一缕微不可察的白烟。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目光扫过殿内零星几个如同武韶般跪拜的、衣着寒酸的信徒,如同看着一群扰人清净的蝼蚁。

时机!武韶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他计算着村上每一次夹取香脚、转身、弯腰的节奏。就在村上再次夹起一根香脚,转身背对着他,弯腰准备将其投入铜盆的瞬间!

武韶的身体如同被巨大的悲痛击垮般,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双手捧着骨灰罐,似乎因虚弱和悲伤而无法控制平衡,整个人向前猛地一倾!

“哐当——哗啦——!”

一声刺耳的破碎声和液体泼洒的巨响,骤然撕裂了本殿死寂的空气!

武韶“失手”将怀中的骨灰罐狠狠摔在了冰冷坚硬的石板地面上!粗糙的陶罐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灰白色的香灰(罐中并未放入耐热传音筒,此刻仅为掩护和制造混乱的香灰)如同爆炸般喷溅开来!大片的灰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如同扬起了一场小型的沙尘暴!更糟糕的是,碎裂的陶片和泼洒的香灰混合物,不偏不倚,正好溅了刚转过身来的村上神官一身!洁白的狩衣下摆和浅黄色的差袴上,瞬间沾满了肮脏的灰白色污渍!

“八嘎!!” 村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脸上那点程式化的淡漠瞬间被暴怒取代!他俊秀的五官因极致的厌恶和愤怒而扭曲!看着自己神圣的、象征身份的法衣被肮脏的香灰玷污,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黄铜火钳,带着风声,狠狠指向瘫倒在地、浑身沾满灰白粉末、狼狈不堪的武韶,厉声咆哮:“该死的支那猪!你竟敢!竟敢玷污神域!亵渎神明!”

巨大的声响和村上的咆哮,瞬间打破了本殿的肃穆!殿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名穿着深色棉袍、眼神锐利的杂役(实为特高课便衣)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微微鼓起的地方,警惕地扫视着殿内混乱的景象!

武韶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更多的灰白色粉末,整个人如同刚从灰堆里刨出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动作却因“虚弱”和“恐惧”而笨拙不堪,沾满灰烬的手徒劳地在同样沾满灰烬的石板上抓挠着。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的泪水(强行逼出的生理盐水),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哀嚎:“神…神官大人…饶命…饶命啊…小老儿…小老儿不是故意的…手…手滑了…天冷…冻僵了…求您…求您开恩…” 他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试图去抓村上沾满污渍的衣角,动作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怜。

“滚开!肮脏的东西!” 村上嫌恶至极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武韶沾满灰烬的手,仿佛躲避瘟疫!他低头看着自己法衣上刺眼的污渍,气得浑身发抖!这身衣服价值不菲!清洗极其麻烦!更重要的是,在等级森严的神社,法衣的整洁象征着神官的威严和神明的眷顾!被一个卑贱的支那老头用香灰弄脏,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此刻只想把这个该死的糟老头立刻扔出去,再扒光衣服用冰水冲洗十遍!

“把他拖出去!立刻!马上!扔到镇子外面!别让我再看到他!” 村上对着门口那两个便衣杂役厉声嘶吼,声音因愤怒而尖利变调!他完全失去了平日刻意维持的淡漠仪态,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两个便衣杂役对视一眼,显然对这种因“意外”引发的、无关安全的小冲突兴趣不大。他们更关注的是潜在的危险分子。看到武韶那副风一吹就倒、咳得只剩半条命的糟老头子模样,以及村上那副恨不得亲手掐死对方的暴怒表情,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不耐烦。

“嗨!” 其中一个杂役应了一声,快步上前,像拎小鸡一样,粗暴地抓住武韶沾满灰烬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另一个杂役则厌恶地挥了挥手,驱赶着空气中弥漫的灰尘。

“饶命…神官大人饶命啊…” 武韶被拖拽着,双脚在布满灰烬的石板上无力地划动,发出绝望的哀嚎,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在被拖出本殿门口的瞬间,他那双深陷在灰烬和泪水中的眼睛,如同最隐蔽的摄像头,极其短暂地、精准地扫视了一眼香炉后方——那是通往神社深处、神官长森田专属区域的廊道入口。一个穿着同样白色狩衣、但袖口绣着淡金色云纹的清癯身影,正无声地伫立在廊道的阴影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冷冷地注视着殿门口这场闹剧。

武韶的心猛地一沉!森田!他一直在暗处观察!自己的表演…能瞒过愤怒的村上和轻蔑的便衣,能瞒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吗?

来不及细想,他已经被粗暴地拖出了本殿。刺骨的寒风瞬间裹挟着雪沫,狠狠抽打在他沾满灰烬的脸上。两个便衣显然不想多沾晦气,将他像扔垃圾一样,狠狠摔在神社侧门外冰冷、肮脏的雪泥里!

“滚远点!再敢踏进神社一步,打断你的狗腿!” 一个便衣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重重关上了沉重的侧门。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如同地狱关上了大门。

武韶蜷缩在冰冷的雪泥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灰白色的粉末和点点暗红的血沫。胃部的剧痛如同冰锥刺入,眼前阵阵发黑。他挣扎着,用沾满灰烬和血污的手,支撑着试图爬起来。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空洞的黑暗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火焰。

第一步,佯攻已成。混乱制造,环境观察完成,森田的警惕性被暂时吸引又因“意外”而可能放松。为后续真正的“供奉”行动撕开了一丝心理缝隙。

第二步,祸水之“渠”已开。“印匠”呕血刻成的“义烈团”毒印,正在那阴暗的棺材铺里,散发着致命的寒光。

现在,只差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环——真实的样本!为那伪造的毒印,找到承托的“圣旨”!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神社那森然矗立、在铅灰色天幕下如同巨兽的轮廓。森田那双在廊道阴影里平静注视的眼睛,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里。正面突破?绝无可能!唯一的缝隙,就在那被香灰污了法衣、暴怒失控的年轻神官——村上身上!就在神社内部,那看似神圣、实则等级森严、暗流汹涌的权力倾轧之中!

时间!瓦西里的时间!“寒窑”的时间!如同烧红的铁钳,烫着他的神经!

武韶不再犹豫。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却仍要撕咬的野狗,挣扎着、踉跄着从雪泥里爬起来。他不再看神社一眼,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个沾着灰烬和血污的脚印,扎进东宁镇污秽、黑暗、如同巨大捕兽夹般的街巷深处。

身影迅速被污浊的阴影吞没。

如同毒蛇归巢。

福寿堂腐朽的木质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愈发刺鼻。武韶蜷缩在柜台角落的阴影里,裹紧了那件沾满神社香灰和血污、散发着浓重死亡气息的破棉袍。他像一个真正的、被厄运缠身的孤魂野鬼,蜡黄枯槁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老掌柜依旧在油灯下慢条斯理地刻着木牌,浑浊的眼睛偶尔扫过武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赶之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沙漏中的血滴。武韶的胃部在寒冷和紧张的双重折磨下,如同被冰冷的铁爪反复撕扯。他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维持着濒临崩溃的躯壳,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涣散,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破烂王那种迟缓的吱呀声。

而是带着一丝刻意放轻、却又掩饰不住急促的皮靴踩踏冰面的咯吱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臃肿棉袄、戴着毡帽、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闪了进来。他迅速关上门,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他摘下毡帽,露出一张年轻、此刻却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正是村上神官!只不过他换下了一身沾满香灰的白色狩衣和差袴,穿上了最普通的平民装束。

老掌柜抬起浑浊的眼,似乎想说什么。

“闭嘴!老东西!” 村上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戾气。他看都没看角落里的武韶,仿佛那只是一堆肮脏的垃圾。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书本大小的扁平物件重重拍在落满灰尘的柜台上!

“快!给我弄套新的!要最好的料子!针脚要密!今天就要!” 村上的声音带着急促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凶狠地瞪着老掌柜,“钱…少不了你的!要是敢说出去…哼!”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老掌柜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麻木。他慢吞吞地解开粗布包裹。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但下摆和裤腿处沾满大片灰白色污渍的白色狩衣和浅黄色差袴!正是村上在神社被武韶“失手”弄脏的那套!

武韶蜷缩在阴影里,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空洞的黑暗深处,一点冰冷的火焰骤然亮起!目标…出现了!

老掌柜用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沾满香灰的法衣下摆,凑到油灯下仔细看了看,眉头皱成了疙瘩。“啧…这…这可是‘神宫御料’…沾了灰…最难弄…得用药水…慢慢泡…三天…最少三天…”

“三天?!” 村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猛地压下去,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和恐慌!“不行!绝对不行!森田神官长明天就要检查所有神官的法衣仪容!要是让他看到我…”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脸上瞬间褪去的血色和眼中深切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在等级森严、视法衣如神圣的神社,仪容不整已是重罪!这足以让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官,瞬间跌落尘埃!

“今晚!必须今晚弄干净!” 村上猛地抓住老掌柜枯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捏碎!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带着最后的疯狂和哀求,“加钱!我加三倍!不!五倍!用最好的药水!用最贵的料子!只要…只要能对付过去明天的检查!求你了!”

老掌柜浑浊的眼珠在村上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转了一圈,又在柜台上那堆沾满香灰的昂贵法衣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试试吧…后头…有药水…你自己…泡进去…用力搓…灰沾得深…” 他指了指通往后院那扇挂着破布帘子的门。

村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抱起那包脏污的法衣,看都不看角落里的武韶和老掌柜,掀开布帘子,急匆匆地钻进了后院。很快,后院传来了木盆碰撞的声响和水声,以及村上压抑的、带着巨大愤懑和用力的搓洗声。

机会!转瞬即逝!

武韶蜷缩在阴影里的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绷紧!他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柜台上那个被村上随手扔下的粗布包裹皮!

就在老掌柜浑浊的目光被后院的水声吸引、下意识侧耳倾听的刹那!

武韶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轻盈!沾满灰烬和血污的旧棉袍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枯瘦、沾着污渍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柜台上那块沾着些许灰白色粉末的粗布包裹皮!同时,另一只手极其隐蔽地从破棉袍袖口里滑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的薄铁片!

“唰!”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纸张撕裂般的轻响!

薄铁片如同最锋利的剃刀,贴着粗布包裹皮内侧一处不起眼的、沾染了更多灰白色粉末(香灰)的角落,极其迅捷地划过!一块巴掌大小、带着明显印泥残留污渍和厚实纹理的布片,如同被精准剥离的皮肤,瞬间落入武韶手中!

得手!

武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搏动!他没有任何停顿!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更快的速度缩回阴影之中!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快到老掌柜那浑浊的眼珠才刚刚转回来,茫然地扫过空无一物的柜台前方。

后院,村上压抑的搓洗声和水声依旧。

老掌柜疑惑地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但看了看空空的柜台(包裹皮被武韶完全攥在手里,隐在袖中),又看了看后院布帘的方向,最终只是困惑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刻刀,继续他那永无止境的雕刻。

武韶蜷缩在阴影的最深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刺骨的木板墙。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与胃部的灼痛交织成一片冰火地狱。他死死攥着袖中那块沾着印泥残留的粗布片,粗糙的布料边缘硌着他掌心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无比清醒。

样本!

虽然不是完整的空白文书,但这块包裹过朱印文书的粗布!上面残留的、厚实鲜艳的印泥污渍!那特殊的纹理和质感!这正是“印匠”呕血刻章、调配“猪血朱砂”印泥时,最急需的参照物!是通往伪造之路的最后一块拼图!

风声鹤唳。

“寒窑”的呼吸在微弱。

“祸水”的闸门已然提起。

伪造的毒刃,终于淬上了最后一点来自“神前”的邪火!

武韶最后看了一眼后院布帘的方向,听着里面传来的、村上愤怒而徒劳的搓洗声。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空洞的黑暗深处,冰冷的光芒如同淬毒的针尖,刺破了绝望的迷雾。

他像一缕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不再看老掌柜一眼,拖着灌了铅般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一步一个沾着灰烬、血污和希望碎片的脚印,走出了福寿堂那腐朽的、如同墓穴般的门洞。

身影迅速融入东宁镇铅灰色的、风雪将至的黄昏。

如同带血的楔子,钉入了地狱之门最后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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