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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北极星”困境(1 / 1)

黑暗。粘稠的、带着冰碴和血腥味的黑暗,如同亿万年的冻土,沉重地挤压着每一寸空间。没有光,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从岩石的缝隙、从身下的冻土、从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里钻出来,贪婪地啃噬着残存的生命热量。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生锈的破风箱,带着肺部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和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嘶鸣。

“寒窑”。

这个隐藏在边境线密林深处、被抗联战士用生命守护的最后安全点,此刻更像一座冰冷彻骨的坟墓。它并非真正的窑洞,而是一处巨大的、因地质运动形成的岩石裂隙。裂隙入口极其隐蔽,被倒伏的巨木、经年累月的藤蔓和厚厚的积雪覆盖,如同大自然精心布置的伪装。裂隙内部空间狭长、曲折,深处还算宽敞,但此刻却被绝望和死亡的气息完全填满。

瓦西里靠在一块冰冷的、凹凸不平的岩石上,身体蜷缩在那件早已失去大部分保暖功能的厚重皮大衣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沉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拉扯声和嘶鸣,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脸色是一种可怕的青灰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覆盖着一层白霜。浓密的胡茬上,凝结着暗红色的冰晶——那是他不久前咳出的、带着粉红色泡沫的血块,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瞬间冻结。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因痛苦而紧紧锁在一起,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那件皮大衣的领口处,一片暗红色的冰壳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那是他肺部伤口渗出的血被冻结的痕迹。他试图用意志力压制住咳嗽的冲动,但身体的本能终究占了上风。

“咳…咳咳…嗬…嗬…”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他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溢出温热的、带着粉红色泡沫的血沫!这些血沫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带着诡异粉色的冰晶,簌簌地落在他身下肮脏的冻土上。

“瓦西里!” 索菲亚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扑到他身边。她同样裹着厚厚的皮袄,但年轻的脸庞也被严寒折磨得失去了血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她冻得发黑、肿胀的手指笨拙地试图帮瓦西里擦拭嘴角的血污,动作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她的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本硬皮笔记本,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坚持住!瓦西里!坚持住!‘戏子’…‘戏子’他一定有办法!他一定会来!”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在这死寂的岩洞里显得格外凄惶。

瓦西里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瞳孔里映着索菲亚惊恐的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肺部剧烈的痉挛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解脱的灰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肺部贯通伤,在缺乏消毒和抗生素的环境下早已感染化脓,每一次呼吸都在加剧伤势;严重的冻伤正在吞噬他的脚趾和手指,带来持续的、钻心的剧痛;最致命的是失温,身体的热量正在被这无边的寒冷一点点抽走,如同沙漏里飞速流逝的沙子。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冻结,被拖向无底的黑暗深渊。四十八小时?也许连二十四小时都是奢望。

“水…” 瓦西里极其微弱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这个字。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

索菲亚慌忙抓起旁边一个瘪了一半的军用水壶,用力摇晃,里面传来冰块撞击壶壁的微弱声响。水早已冻成了坚冰。她绝望地放下水壶,目光投向裂隙深处更黑暗的地方,那里堆放着他们最后的物资——几个冻得硬邦邦、如同石头的黑面饼子,一小袋盐,还有…瓦西里最后半支吗啡针剂。没有水,没有药。

“我去…我去外面弄点雪…” 索菲亚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想站起来。她的双腿冻得麻木僵硬,动作踉跄。

“不…别去…” 瓦西里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濒死者的决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裂隙入口的方向,那里被厚厚的藤蔓和积雪遮挡,只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光。“外面…有眼睛…耳朵…” 他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黑泽布下的天罗地网,如同无形的幽灵,时刻笼罩着这片区域。任何一点异常的动静,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这时!

裂隙入口上方,一道极其刺眼、惨白的光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藤蔓的缝隙,如同巨大的白色探针,猛地刺入“寒窑”深处!光柱所过之处,飞舞的尘埃和凝结的水汽瞬间显现,照亮了瓦西里惊恐扭曲的脸和索菲亚瞬间煞白的脸庞!

“啊!” 索菲亚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死死捂住的惊叫,身体猛地扑倒在冰冷的地上,用皮袄死死盖住自己和瓦西里的头!

光柱在裂隙内部疯狂地扫射着!扫过嶙峋的岩壁,扫过冻土上散落的杂物,扫过那堆可怜的食物,最后在瓦西里和索菲亚藏身的角落边缘停留了令人窒息的几秒钟!惨白的光线如同死神的凝视,将岩石的纹理和冻土的裂缝都照得纤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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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光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猛地移开,消失在入口的藤蔓之外。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兽碾过雪地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是日军的雪地摩托!是空中侦察配合下的地面巡逻队!他们在进行无死角的、网格化的梳篦搜索!刚才那道探照灯光,几乎就是贴着“寒窑”的入口扫过!暴露的风险,已经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死寂重新笼罩岩洞,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只有瓦西里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声和索菲亚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黑暗中回响。

“咳…咳咳…” 瓦西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这一次咳出的血沫更多,带着浓重的腥味。他感觉肺部的灼烧感和全身的冰冷形成了诡异的拉锯战,意识在剧痛和麻木的边缘反复挣扎。

“列昂…尼德…” 瓦西里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投向岩洞更深处的黑暗角落。

在那里,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蓝光芒,在黑暗中倔强地亮着。光芒来自一盏用罐头盒自制的、燃烧着最后一点煤油的简易油灯。芒,照亮了列昂尼德·彼得罗维奇那张如同被风霜蚀刻过的脸。他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布满冷汗的额头上,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摊开在他膝上的、那台“磐石衍生体-2”的残骸。

曾经精密复杂的黄铜部件,如今已面目全非。外壳焦黑扭曲,如同被地狱之火焚烧过。关键的调谐卡榫接口处,那个被爆炸撕裂的不规则豁口,在油灯幽蓝的光芒下,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无声地宣告着核心功能的彻底丧失。裸露的线圈焦黑断裂,细密的齿轮扭曲变形,几块原本应该闪烁着冷光的玻璃面板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里面填充的稀有气体早已泄漏殆尽。

列昂尼德的双手,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稳定操作着。他的手指冻得红肿发紫,布满细小的裂口,指尖被冰冷的金属和锋利的碎片边缘割破,渗出的血珠在极寒中迅速冻结成暗红的冰粒,但他浑然不觉。他用镊子夹起细如发丝的铜线,试图绕过断裂的接口进行飞线连接;用特制的微型锉刀打磨着扭曲变形的齿轮边缘;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将一小块凝固的松香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焊接点上,然后用一根烧红的细铁丝去触碰…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绝望。飞线在接通瞬间因短路爆出微弱的火花;打磨后的齿轮在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噪音;松香在低温下根本无法有效融化粘合,焊接点脆弱不堪…

“嗡…滋啦…咔…”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伴随着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垂死呻吟般的电流杂音,那点幽蓝的光芒骤然熄灭!整个岩洞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不——!!” 列昂尼德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骨节与岩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黑暗中,传来金属部件被他狂暴地扫落在地的叮当声!

绝望!彻底的绝望!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努力,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用冻僵的手指、用残存的意志、用所有能找到的简陋工具进行的疯狂修复…最终证明是徒劳!这台凝聚了他毕生心血、承载着渺茫希望、曾短暂撕裂过敌人耳目的设备,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无法唤醒的废铁!

“没用了…彼得罗维奇…” 瓦西里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绝望的平静。“‘磐石’…碎了…它完成了…最后的…尖啸…”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了一切。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在死寂中交织:瓦西里那沉重、破碎、带着血沫腥气的喘息;索菲亚压抑的、如同小动物般的啜泣;以及列昂尼德那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充满了无尽愤怒和不甘的喘息。

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寒冷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都在无情地抽取着他们仅存的生命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

索菲亚的啜泣声渐渐停止了。她摸索着,在绝对的黑暗中,极其小心地打开了那个她视若生命的硬皮笔记本。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瓦西里和列昂尼德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她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小截冻得硬邦邦、几乎无法书写的铅笔头。然后,她伸出舌头,用口腔里仅存的一点微薄的热量和唾液,艰难地舔舐着铅笔头冻住的笔尖。一次,又一次。动作缓慢而执着,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当铅笔尖终于被舔舐得稍稍软化,能够在纸上留下极其模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时,索菲亚开始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用僵硬、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

她写的不是密码,不是情报,也不是遗书。

她写的是一串串极其复杂、如同天书般的数学公式。

是微分方程,是傅里叶变换,是信号滤波算法…是她作为密码专家和通讯工程师赖以生存的基石,是她对抗这无边恐惧和绝望的唯一武器!

在绝对黑暗的深渊里,在死亡触手可及的边缘,她开始解题。用冻僵的手指,用模糊的铅笔,用脑中残存的理智和逻辑,在冰冷的纸张上,徒劳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构建着思维的迷宫,试图以此维系自己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抵御那即将吞噬一切的疯狂和虚无。

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岩洞里,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惊心动魄。如同冰层下,一滴不甘冻结的水珠,在绝望地流动。

瓦西里听着那细微的书写声,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他不再试图压制咳嗽,任由身体在剧痛中抽搐,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沉浮。他知道,索菲亚在用这种方式,为他们所有人,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抗争。

列昂尼德在黑暗中沉默着。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他摸索着,将被自己扫落在地的零件一个个捡起,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痛着他冻伤的手指。他没有再去尝试修复。他只是紧紧握着那个被撕裂了核心卡榫接口的黄铜部件,如同握着战友冰冷的残肢。油灯熄灭前那点幽蓝的光芒,如同最后的星火,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顽固地燃烧着,映照着那无法修复的狰狞豁口。

黑暗中,时间无声地流逝。

瓦西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间隔越来越长。

索菲亚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

列昂尼德紧握着冰冷金属的手指,因冻伤和用力而失去了知觉。

突然!

“嗡——嗡——嗡——!!!”

一阵低沉、暴躁、如同地狱恶兽苏醒般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大地的震颤,猛地穿透了厚重的岩石和藤蔓屏障,狠狠撞进“寒窑”死寂的黑暗空间!

这一次,声音不是从头顶掠过!

这一次,声音是如此之近!如此之清晰!仿佛就在裂隙入口之外不足百米的地方咆哮!

雪地摩托!不止一辆!它们没有像之前那样呼啸而过,而是停了下来!引擎低沉的轰鸣如同恶兽的喘息,在风雪中持续不断地回响!紧接着,是靴子重重踩踏在积雪上的咯吱声!是金属装备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是低沉的、用日语快速交流的短促命令声!

“搜索这片区域!”

“仔细点!每一寸雪地!每一个树洞!”

“发现异常,立即报告!”

日军地面搜索队!他们就在门口!他们发现了疑点!他们正在展开拉网式的搜索!“寒窑”的入口伪装,在这近距离、有目的的探查下,暴露的风险陡增到百分之百!

索菲亚的铅笔猛地从僵直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冻土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冻结的冰雕,连呼吸都停止了!深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因极度的恐惧而骤然放大!

瓦西里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瞳孔里爆发出最后一点骇人的精光!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抓起身边那支早已打空了子弹的托卡列夫手枪,但身体只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重重地跌了回去!肺部如同被撕裂般剧痛,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大块带着粉红冰晶的粘稠血块!

列昂尼德在引擎轰鸣响起的瞬间,如同被电流击中!他猛地将那个冰冷的黄铜部件死死攥紧,尖锐的金属边缘深深刺入了他冻伤的手掌,带来一阵麻木的刺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死死地“盯”向裂隙入口的方向!那引擎的咆哮声,在他高度紧张、濒临崩溃的听觉里,竟然诡异地、短暂地幻化成了“磐石”设备核心线圈通电时发出的、熟悉的嗡鸣!

“听…听到了吗…” 列昂尼德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狂热的颤抖,“它…它没死…它在…在呼唤…”

索菲亚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即将冲出口的尖叫硬生生堵了回去!泪水混合着恐惧,瞬间涌满了她的眼眶!她听不到任何呼唤,她只听到死亡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雪地摩托引擎的咆哮和日军士兵靴子踩雪的咯吱声,在洞口之外,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如同丧钟般清晰地敲响!

暴露!就在下一秒!

死亡!如影随形!

瓦西里放弃了挣扎,他浑浊的目光越过索菲亚颤抖的肩膀,投向裂隙入口那片被藤蔓和积雪遮蔽的、透进一丝微弱天光的黑暗。那里,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属于黑泽的眼睛,正穿透一切阻碍,死死地锁定了这座冰冷的坟墓。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尚能活动、布满冻疮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摸索着伸向怀中那枚冰冷的、如同鹅卵石般光滑的氰化物胶囊。

最后的时刻。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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