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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琴师”的危机(1 / 1)

“百乐声”旧模具车间厚重的铁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车间内弥漫的金属焦糊、骨灰焚烧与汗水的混合气味,也隔绝了那块刚刚凝固的、深褐斑驳的沉重封盖。赵大锤和“铁砧”如同虚脱般靠在冰冷的机器或墙壁上喘息,车间内只剩下熔炼炉余烬低沉的嗡鸣和两人粗重的心跳。任务完成了,但空气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车间外,风雪依旧在狭窄堆满废弃物的巷道里肆虐呜咽。破旧的铁皮屋顶在风中发出呻吟般的嘎吱声。黑暗粘稠如沥青,只有远处工厂围墙顶端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雪中投下摇曳不定、鬼魅般的光晕。

王世安(琴师)没有立刻离开。他穿着半旧的灰色呢子大衣,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如同一个真正的、结束夜班疲惫归家的工人。他并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主厂区大门,而是沿着车间外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向更僻静的后巷。他的动作看似随意,每一步踏在积雪上却异常轻巧,几乎没有发出声响。这是多年潜伏刻入骨髓的本能。

作为伪满文化审查委员会科长,他出现在“百乐声”唱片公司后厂区废弃车间附近,本身就带着巨大的风险。若非为了亲眼确认“磐石”母版浇铸封盖这“灰烬”计划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步完成,他绝不会以身犯险。此刻,任务完成,巨大的释然与更沉重的危机感如同冰火交织,在他心头翻腾。他必须立刻、干净地消失。

后巷更加狭窄幽深,堆满了锈蚀的废铁桶、断裂的传送带和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垃圾。寒风打着旋,卷起雪沫,抽打在脸上生疼。王世安加快脚步,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疾行。他的目标,是巷子尽头那扇通往相邻纺织厂废弃仓库的小铁门。那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被遗忘的通道,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距离小铁门还有十几步。

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控制得极好。多年的地下生涯,早已将恐惧打磨成一种冰冷的警惕,融入血液。

就在他即将靠近铁门,右手习惯性地伸向大衣内袋,准备掏出那把特制的、几乎无声的合金撬锁工具时——

一股极其细微、却如同冰锥刺骨般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脊椎瞬间窜上后脑!

不是听觉,不是视觉。

是一种纯粹的、如同野兽对致命威胁的本能感应!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体依旧保持着行走的姿态,但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骤然绷紧!伸向口袋的右手动作极其自然地变成了整理衣领。他微微侧过头,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视了一眼巷子深处那片堆满废弃物的阴影。

就在这看似随意的一瞥中,他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

在巷子深处,两栋破旧砖楼夹角形成的最黑暗、最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阴影轮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那不是废弃物的轮廓!那是一个蹲伏着的人影!穿着深色的、与雪地和阴影几乎同色的伪装服,戴着只露出眼睛的深色面罩!那人影正保持着一种极其专业的、稳定的持握姿势——手中,赫然端着一支带有长筒消音器的特制狙击步枪!枪口的方向,正对着他王世安的后心!

冷汗瞬间浸透了王世安的内衫!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特高课的暗桩!而且是装备精良、潜伏在如此刁钻位置的顶级狙击暗桩!目标……显然不是赵大锤或“铁砧”……而是他!是冲着确认“磐石”封盖完成的人来的!黑泽的网……比他想象的更密、更毒、更早!

暴露了?

还是仅仅被怀疑?

王世安的大脑在瞬间的惊骇后,以超越计算机的速度疯狂运转!狙击手没有开枪!为什么?是距离?是风雪干扰?还是……仅仅在观察?在确认?黑泽要的是活口?是证据链?是钓出更大的鱼?

无论原因是什么,他此刻就在枪口之下!任何异常的举动——逃跑、反击、甚至过久的停顿——都可能成为对方扣动扳机的信号!他必须演下去!像一个真正的、对此一无所觉的夜班工人!

王世安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悸,强迫自己维持着之前的步速和姿态。他甚至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仿佛被风雪迷了眼。伸向“铁门”方向的脚步,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偏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不再径直走向那个狙击手埋伏的死亡夹角,而是偏向巷子另一侧堆着几个巨大废油桶的相对安全区域。同时,他那只整理衣领的右手,极其隐蔽地、如同冻僵般搓了搓手指——一个只有他自己明白的、代表“极度危险,自身暴露可能”的暗号,刻入肌肉记忆。

他走到那几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废油桶旁,仿佛只是随意地停下脚步,背对着狙击手可能潜伏的角落,弯腰,假装系紧松开的鞋带。冰冷的雪水浸湿了他的裤脚。这个姿势,将他身体最致命的部位——心脏和头部——最大限度地藏在了厚重的油桶之后。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那片致命的阴影角落!

时间仿佛凝固。

风雪在狭窄的巷子里发出凄厉的呜咽。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王世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感受到后背暴露在想象中的冰冷枪口下的刺骨寒意。胃部因为极致的紧张而隐隐痉挛。他维持着系鞋带的姿势,动作缓慢而自然,仿佛那鞋带是世上最难解的结。

几秒钟后,或者更久。

那片阴影角落,那个端枪的人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开枪的预兆,而是一种……调整姿势?或者……某种通讯?

王世安不再犹豫!

就在那人影动作的瞬间,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那个方向,仿佛只是系好了鞋带,然后以一种比刚才略快、却又完全符合疲惫工人归家心切的步伐,径直走向那扇通往纺织厂废弃仓库的小铁门!他掏出撬锁工具的动作快如闪电,却依旧带着一种老工人的熟练和漫不经心。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

小铁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隙。王世安的身影如同泥鳅般迅速滑入门后的黑暗,反手轻轻带上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和回头!

直到厚重的铁门彻底隔绝了身后的巷道和那致命的狙击点,王世安背靠着冰冷、布满铁锈和灰尘的门板,才感觉肺叶重新开始工作。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刺入喉咙。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滚落,浸湿了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暴露了!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被特高课最精锐的狙击暗桩如此近距离地锁定,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信号!黑泽的怀疑,如同跗骨之蛆,已经死死钉在了他身上!他必须立刻通知武韶!立刻启动紧急预案!“磐石”母版浇铸完成的消息,必须用最隐秘、最紧急的渠道送出去!同时,他自己……也必须立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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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王世安(琴师)的身影消失在纺织厂废弃仓库铁门后的同一时刻。

隔着“百乐声”后厂区那条狭窄、堆满废弃物的冰冷巷道。

对面那栋更高、更破旧的砖楼,三层的阁楼窗户后面。

厚重的、挂着厚厚冰霜的窗帘缝隙后。

“夜枭”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如同手术刀般冰冷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着旧模具车间那扇紧闭的铁门。但就在刚才王世安身影出现在巷口、被狙击暗桩锁定的瞬间,他望远镜的镜头,极其轻微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偏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追踪器,瞬间捕捉到了那个穿着灰色呢子大衣、行踪“可疑”的身影!捕捉到了那人看似随意、实则充满警惕的步态!捕捉到了那人面对狙击暗桩时瞬间的僵硬和极其隐蔽的规避动作!更捕捉到了那人消失在纺织厂铁门后那流畅到近乎专业的动作!

“夜枭”的瞳孔,在黑暗中无声地收缩了一下。没有惊讶,没有兴奋,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发现猎物的专注。他缓缓放下望远镜,身体纹丝不动,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像。他抬起右手,对着挂在耳廓上的微型通讯器,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感情波动,如同机器发出的合成音:

“‘夜枭’报告。‘熔炉’目标已离巢。新目标出现,代号暂定‘灰鸽’。特征:男,身高约一米七二,灰色呢大衣,深色长裤,行动敏捷,警惕性极高,疑似受过专业反侦察训练。于凌晨三点十七分,在‘熔炉’西北侧后巷被‘蛇牙’(狙击暗桩)锁定并短暂观察。目标察觉‘蛇牙’存在,采取规避动作,后经纺织厂c区废弃仓库通道撤离。‘灰鸽’与‘熔炉’活动存在高度时空关联,嫌疑等级:高危。请求指令:是否对‘灰鸽’进行深度追踪与身份甄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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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军特高课哈尔滨本部,黑泽大佐办公室。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半。巨大的办公室内只亮着书桌上那盏绿色玻璃罩台灯,光线惨淡,将黑泽的身影在身后高大的书架上拉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城市的最后灯火。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的浓烈苦涩和一种更冷的、如同解剖室般的沉寂。

黑泽没有坐在椅子里。他背对着书桌,如同之前在马迭尔宾馆的套房里一样,静静矗立在窗前——虽然窗帘紧闭。苍白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新的哈瓦那雪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翻腾的思绪。

办公桌上的专用通讯电台红灯无声闪烁。中村少尉如同标枪般肃立在电台旁,屏息凝神。电台内置的微型扬声器里,清晰地传出“夜枭”那毫无感情波动的报告声:

“……‘灰鸽’与‘熔炉’活动存在高度时空关联,嫌疑等级:高危。请求指令:是否对‘灰鸽’进行深度追踪与身份甄别?”

中村的目光瞬间亮起!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他猛地看向黑泽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发现猎物的兴奋和请示。

黑泽缓缓转过身。惨淡的灯光照亮了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暴怒或冰冷审视,而是一种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表面凝结冰层的……平静。他踱步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摊开的档案——王世安(琴师)的档案。照片上的人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标准的伪满文官模样,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圆滑和疲惫。

“‘灰鸽’……”黑泽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在品味一个有趣的谜题,“王世安……文化审查委员会科长……呵……”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绝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查他。动用最高权限。我要他过去十年……不,二十年……所有能挖到的底细!他的出生地、求学经历、留日背景、在北平天津的关系网、婚姻状况、银行账户变动、甚至……他常去的澡堂子、抽的烟牌子、相好的妓女名字!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至于追踪……”黑泽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幽冷的光芒,“让‘夜枭’……继续盯死‘熔炉’!‘灰鸽’……暂时不要动他。尾巴……要放长一点。我要看看……这只‘鸽子’,到底要飞去哪里……给谁……送信!” 他顿了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世安的档案照片,如同敲击着猎物的头骨,“通知‘蛇牙’,撤。‘灰鸽’……我们……慢慢玩。”

“嗨!”中村猛地挺直腰板,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兴奋。

黑泽不再言语。他重新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中村和闪烁的电台。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烟雾在惨淡的光晕里扭曲、盘旋,如同他精心编织的、正在缓缓收紧的死亡之网。网中,不止有那块沉默的“磐石”,有那个呕血挣扎的“冰”,现在……又多了一只自以为聪明的……“灰鸽”。

风雪在窗外呜咽。哈尔滨的冬夜,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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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外区,平安里7号,二楼那间冰冷的小屋。

武韶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而硬的棉被。吗啡的药效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被强行压制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恶兽,再次在腹腔深处蠢蠢欲动,带来一阵阵钝刀割肉般的折磨。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紧贴着冰凉的皮肤。

他并没有真正入睡。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沉沉浮浮。黑泽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影子”那催命的毒牙,赵大锤惊恐的脸,“磐石”母版在烈火中的熔铸……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危机感如同梦魇,撕扯着他残存的清醒。

突然!

没有任何征兆!

一阵极其剧烈、如同心脏被冰冷铁手狠狠攥住的惊悸感,毫无缘由地、排山倒海般席卷了他全身!

“呃!”

武韶猛地从半昏半醒中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脆弱的胃部,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他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如同瀑布般滚落!

不是身体的痛!是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危机预警!

他一只手死死抠住剧痛的上腹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痉挛般地抓住了胸前冰冷的衣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后脑,冻得他头皮发麻!仿佛有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他!

是谁?!

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扫向窗外!窗外依旧是沉沉的、无边的黑暗,风雪在玻璃上拍打着无声的节奏。平安里7号死寂一片。

没有枪声。

没有警报。

只有死寂。

但这死寂,此刻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那股强烈的、毫无缘由的惊悸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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