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中郎府。
扶苏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楚中天的院子,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先生!先生!大好消息!”
扶苏推开门,看到楚中天正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堆竹简,眉头紧锁。
“赵高死了!昨夜在廷尉府自尽了!”
扶苏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密报:“这下好了,咱们再也不用担心那老狐狸搞什么阴谋了!”
楚中天抬起头,看了扶苏一眼。
那眼神,让扶苏心头一凉。
没有惊讶,没有喜悦,只有凝重。
“坐下。”
楚中天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扶苏下意识地收起了笑容。
“先生,您这是……”
“昨夜我就已经知道了。”
楚中天放下手中的竹简,盯着扶苏:“你高兴个屁!”
扶苏愣住了。
“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高死了,不是好事吗?”
“好事?”
楚中天冷笑一声:“你信一个把求生当成本能的人会自尽?”
扶苏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是啊。
赵高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去死?
楚中天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公子,我问你几个问题。”
“第一,廷尉府守备森严,赵高被关押后,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搜走了,他哪来的绳子上吊?”
扶苏一愣:“这……也许是用衣服撕成的?”
“好,就算是衣服。”
楚中天继续:“第二,赵高党羽众多,虽然抓了不少,但还有很多没浮出水面。他死了,等于放弃了所有翻盘的可能。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这么轻易认输?”
扶苏脸色变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楚中天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扶苏:“他死了,谁最高兴?”
扶苏下意识地回答:“我们?”
“错!”
楚中天摇头:“是那些还没暴露的、比他地位更高的同党!”
扶苏瞪大了眼睛。
“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楚中天一字一句:“赵高活着,随时可能供出背后的人。但他死了,所有线索就断了!”
扶苏倒吸一口凉气。
“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杀人灭口?”
“不。”
楚中天摇头:“我怀疑,赵高根本没死!”
“什么?!”
扶苏腾地站起来,脸色煞白:“这怎么可能?廷尉府那么多人看着,他怎么可能……”
“金蝉脱壳。”
楚中天打断他:“找个替死鬼,毁掉面容,伪装成他的样子。然后,趁乱逃出去。”
扶苏脑子嗡嗡作响。
“可是……可是廷尉府守备森严,他怎么逃出去?”
“有人接应。”
楚中天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而且,这个人的地位不低,能调动廷尉府的人手。”
扶苏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生,您是说……朝中还有赵高的同党?”
“何止同党。”
楚中天转过身:“我怀疑,是有人主动救了他。”
“谁?!”
扶苏急了:“先生,您快说,到底是谁?!”
楚中天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回案前,拿起一份密报。
“昨夜,我让【月】去查了廷尉府的人员调动记录。”
他将密报递给扶苏:“你自己看。”
扶苏接过密报,低头看去。
越看,脸色越难看。
“子时三刻,运送泔水的囚车出城……”
“丑时初刻,淳于越的门客曾在大牢附近出现……”
“丑时二刻,廷尉府守卫换班,当值的是李斯门下……”
扶苏看完,手都在发抖。
“淳于越……李斯……”
他抬起头,看着楚中天:“先生,这……这怎么可能?淳于越和赵高可是死敌啊!他怎么会救赵高?”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楚中天淡淡道:“赵高斗不过我,所以,他选择和我最大的敌人联手。”
“儒家集团。”
扶苏浑身一震。
“先生,您的意思是……”
楚中天走到扶苏面前:“而儒家,也需要赵高这样一个懂权谋、会搞阴谋的帮手。”
“他们联手了。”
扶苏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是……可是李斯丞相昨晚还来拜访您,他明明……”
“李斯?”
楚中天笑了:“李斯未必参与了此事。但他门下的人,未必听他的话。”
扶苏愣住了。
“先生,您是说……”
“法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楚中天坐回案前:“李斯是丞相,是法家的旗帜。但他手下那些人,未必都认同他的理念。”
“他们,恨我。”
扶苏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所以他们和儒家联手,救了赵高?”
“没错。”
“现在,他藏在暗处,随时可能给我们致命一击。”
扶苏脸色煞白。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中天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去廷尉府。”
“啊?”
扶苏一愣:“去廷尉府干什么?”
“验尸。”
楚中天站起身:“你是皇长子,有权查验赵高的尸体。”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赵高。”
扶苏咬了咬牙:“好!我这就去!”
“记住。”
楚中天叫住他:“别打草惊蛇。顺便看看赵高死得是不是安详。”
扶苏点头,转身离去。
楚中天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月】。”
他轻声开口。
黑影一闪,影密卫【月】出现在他身后。
“去查。”
楚中天头也不回:“查清楚当晚所有进出廷尉府的人,尤其是那辆运送泔水的囚车,去了哪里。”
“还有,淳于越的门客,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牢附近。”
【月】点头,身影消失。
楚中天坐回案前,拿起一支毛笔,在竹简上写下几个字。
“儒法联手,赵高脱身。”
他盯着这几个字,陷入沉思。
这一次,局势变了。
之前,他面对的是赵高一个人。
虽然赵高狡猾,但终究只是一个宦官,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但现在,赵高背后,站着整个儒家集团,甚至还有法家内部的某些人。
这是一场意识形态的战争。
更凶险,更致命。
楚中天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打不过就摇人,还摇来了最恨我的&039;文化人&039;。”
“赵高,你这是逼我……把他们连锅端啊!”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