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平时就看不惯林建国做派的工人,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上前拉架。
却有意无意地只拉着王大力,或者“不小心”绊了林建国几下,让他又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几脚。
林建国被打得眼冒金星,又疼又气,简直要发疯。
他猛地挣脱开,指着拉偏架的几人和围观的工人,声音嘶哑:“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负人!我要找主任!找领导!”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车间,不多时,就把沉着脸的车间主任拖了过来。
“主任!我的工资丢了!二十七块五!肯定是被人偷了!王大力嫌疑最大,他们还不让我搜,还打我!”林建国指着自己青肿的眼角,控诉道。
主任一听丢了工资,确实不是小事。
他扫视了一圈面色各异的工人,清了清嗓子:“谁拿了林建国的工资?现在交出来,批评教育,念在初犯,厂里可以从宽处理。”
“要是被搜出来,或者事后查实,那可就是盗窃财产,要送公安局的!”
王大力梗着脖子:“我没拿!谁拿谁天打雷劈!”
旁边有人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主任,谁知道是不是真丢了?”
“有些人啊,儿子是个贼,偷东西被抓去坐牢了,说不定就是学的自家老子!八成是有人自己把钱藏起来,贼喊捉贼呢!”
这话象一根毒针,狠狠扎在林建国最痛的地方。
他儿子林阳因为偷盗入狱,一直是他最大的耻辱和心病。
“你……你放屁!!!”林建国彻底失去了理智,双眼赤红,嚎叫着又朝说话那人扑去,场面眼看又要失控。
主任好不容易让人把打架的拉开,他看着鼻青脸肿的林建国,又看看一脸不服气的王大力和周围神色各异的工人,眉头紧锁。
他沉吟了一下,对林建国说:“老林,你先别急。再仔细找找,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林建国喘着粗气,斩钉截铁:“不可能!我就放上衣口袋里了,根本没往别处搁!”
“再仔细找找!”主任语气加重。
林建国把自己上衣和裤子的所有口袋都掏了一遍,“看看,主任,真的没有!”
“是不是掉地上了?你柜子呢,找了没有?”主任问道。
林建国憋着一肚子火和委屈,骂骂咧咧地走到自己的铁皮柜前,掏出钥匙,“哐当”一声打开柜门,把里面几件旧工作服、饭盒、工具胡乱扒拉出来,摔在地上。
“看!哪有?啊?哪有?!”
工人们发出嗤笑声,有人小声嘀咕:“装得还挺象。”
林建国听得真切,正要发作,眼角馀光却瞥见柜子最底层,被他刚才扯出来的工作服半盖着的地方,露出一个熟悉的牛皮纸角。
他浑身一僵,猛地蹲下身,掀开衣服。
那个写着“林建国”名字、装着工资信封,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车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和议论。
“哟,还真在啊!”
“自己放的忘了,还赖别人偷?”
“可不是嘛,贼喊捉贼没喊成,倒打一耙倒是厉害!”
“差点冤枉好人!”
主任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盯着拿着信封不知所措的林建国,声音冷得象冰碴子:“林建国!你太不象话了!”
“上次你家里那点破事,闹得厂里风言风语,要不是厂长当年受过张守正老同志的恩情,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早就把你开除了!”
“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工作不上心,还寻衅滋事,诬陷工友,扰乱生产秩序!我们罐头厂,留不下你这尊大佛!今天你就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工资……”主任看了一眼脸上被林建国挠了好几道印子的王大力,“哼,这月工钱就当赔给王大力同志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林建国象是被抽掉了骨头,瘫坐在地上,手里捏着那个失而复得却又毫无意义的信封,耳边是工友们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主任的驱逐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无数道鄙夷的目光中收拾好家当,又是怎么灰头土脸离开那个他工作了许多年的罐头厂的。
回到家时,陈秀芝已经回来了。
小桌上放着一个布包,里面是两瓶贴着红标的白酒和两条“大前门”香烟。
她甚至还割了一小块肥多瘦少的猪肉,正在灶台边忙活,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回来啦?”她头也没抬,语气带着期待,“工资领了吧?正好,烟酒我都备齐了,肉也买了。要不你今天下午请个假,咱下午就去拜访那位领导?早点把阳阳的事……”
她絮絮叨叨说着,一回头,才看见林建国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工作服也脏污不堪。
“你……你这是咋了?”陈秀芝愣住了,“跟人打架了?还是工资被人抢了?钱呢?”
林建国木然地看着她,不说话,眼神空洞。
“我问你话呢!工资呢?!”陈秀芝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钱开路呢!阳阳的事不能再拖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就知道你那个宝贝儿子!”林建国突然爆发了,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嘶吼道:“你没看见我挨打了吗?还阳阳!这个家都要散了!”
陈秀芝被吼得后退一步,先是一愣,随即也炸了:“林建国!你冲我吼什么?!”
“我整天在家熬夜纳鞋底,我就容易了?”
“阳阳不是你儿子?不是咱老林家将来的指望?我操心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在外头受了窝囊气,回来就拿我当出气筒?你个没用的东西!”
她的嗓门又高又亮,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愤。
左邻右舍早就竖着耳朵,此刻纷纷探出头来,或站到院子外头,毫不避讳地看起了热闹。
住隔壁的李夏兰嗑着瓜子,倚在门框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哟,这是又吵上了?”
“真是报应不爽啊!这俩人把原配气得早走,把有出息的大儿子逼得下乡再不回来,还惯着小儿子成了贼。”
“如今一个儿子蹲了笆篱子,另一个儿子彻底断了关系!老天爷开眼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