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叶怀里抱着一个小坛子,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林风,这是我自己腌的咸菜,你拿着吧。这东西能放很久,等你从京城回来吃也来得及。”
林风看着那陶坛,略一沉吟,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你啊,邱知青。”
邱叶笑了笑,眼神里似乎藏着些更复杂的东西,轻声道:“相比于你为我做的,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林风闻言一怔,觉得她这话有些突兀,便说道:“我……我没为你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邱叶赶忙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语气恢复如常:“没有,我没有误会什么。这就是一点年礼而已,你别多想。”
林风低头看了看手里这坛沉甸甸的咸菜,心想不过是一坛自家腌的菜,或许是自己敏感了,便点点头,没再深究,转身走出了房门。
刚来到院子里,迎面就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方白薇。
她挎着个空荡荡的篮子,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
林风脚步顿了顿,还是主动开口:“方知青,我要回京城一趟,你有什么信件或者东西,需要我帮你捎带的吗?”
方白薇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眼神慌乱地闪躲着,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篮柄,连连摆手,“没、没有!谢谢……谢谢你!”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擦过,钻回了女知青宿舍。
林风站在原地,望着她仓惶消失的背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方白薇刚来靠山村时,那副张扬明媚、像只充满野性的小豹子似的模样。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接连的变故竟将她磨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绿皮火车缓缓停靠在了京城站的月台。
林风提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和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随着拥挤的人流走下火车。
那帆布包里装着他的“敲门砖”,用白桦树皮精心包装的特级木耳、榛蘑,还有几包炒松子。
多亏了李站长的关系,他弄到了一张卧铺票,这一路回来倒没受什么罪。
京城,这个他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空气中熟悉的煤烟与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但下了火车,他却没有丝毫回林家的意思,而是辨明方向,径直朝着好友郑立平家走去。
郑立平家位于城西的一个机关大院。
林风熟门熟路地敲响那扇漆绿色的木门,开门的正是郑立平本人。
“林子?!”郑立平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当胸就给了林风一拳。
“我操!你小子从哪儿钻出来的?回来过年?”
林风笑着揉了揉胸口,摇头道:“不是过年,回来办点事儿。”
郑立平也没多问,赶紧侧身把人让进屋里。
一进门,林风便将手里那个系得严严实实的包袱递了过去:“给叔叔阿姨,还有你,带了点儿我们那儿的山货,别嫌弃。”
郑立平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他朝里屋喊道:“妈!快看谁来了!林子!从东北回来了!”
林风受到了郑家热情的接待。
郑母看着他带来的油黑发亮的木耳和肥厚的榛蘑,连连称赞:“哎哟,都说那边儿苦寒,没想到也能长出这么好的东西!”
“小风啊,你在那边儿怎么样?还适应吗?去了这么久,就来过一封信,我跟你郑叔心里总惦记着你……”
林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的错,以后我肯定常写信,再不偷懒了。”
郑母本也不是真怪他,转而又关切地问道:“张叔身体怎么样?你舅舅、舅妈还有安安,他们在那边还好吗?”
“老头儿身体硬朗着呢,舅舅舅妈也都好。”林风赶忙回答,“安安也挺好的。”
“你见着他们了?”郑母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到他手里。
林风接过水杯,焐着有些冻僵的手:“见了几次。我下乡的地方离他们林场不算远,走上一个来小时就能到。”
郑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这一趟下乡,终究不算白跑,好歹能照应上亲人。”
她说着站起身,“你先跟立平聊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这时林风才注意到,时间已近中午。
他也没客气,笑道:“那就麻烦郑姨了,不瞒您说,坐了几天火车,这肚子还真有点空了。”
郑母闻言笑得更慈和了:“我就知道!火车上那点吃食哪能顶事儿?等着,郑姨给你做几道你以前最爱吃的菜!”
郑父不在家,郑立平直接把林风拉到了沙发上,脸上玩笑的神色收了起来。
他是大院子弟,心思活络,一眼就看出林风心里有事。
“说吧,”他压低了声音,“这次回来,肯定不是专程来看哥们儿我的。遇上什么难处了?”
林风叹了口气,不再隐瞒,将周志勇携带货款来京城采购却逾期未归,如今村里人心惶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我估摸着,”林风眉头紧锁,“他多半是在黑市上出了岔子,被市管会或者戴红袖章的抓了现行。”
“要真是这样,虽然麻烦,但至少人在哪儿是清楚的,想办法托人找关系疏通,总还有个捞出来的指望。”
郑立平听完,眉头一挑,拍着胸脯道:“要真是这样,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爸肯定有门路帮你把人捞出来。”
“不过京城地界儿大,黑市也不止一处。你得先打听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被关进去了,关在哪儿了。”
林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得先找到准地方。”
有郑家这么个现成的关系不用,他林风岂不是傻子?
郑立平他爸是京城政府里有名有号的人物,解决这种事儿应该不难。
想到这儿,林风心下稍定,郑立平便顺势聊起了别的。
“林子,你还不知道吧?”郑立平凑近了些,脸上带着分享八卦的兴奋劲儿,“你走之后,你那后妈带着她宝贝儿子,可没少去钢铁厂闹腾,非说你的工作岗位该是林阳的。”
“嘿,厂长早收了我爸打点的好处,压根不搭理他们那套!”
“后来林阳那小子,不是偷东西给抓进去了嘛!这事儿我在信里跟你提过一嘴。”
郑立平说得眉飞色舞,就象在说自家仇人的糗事一样解气。
“不过说来也怪,你说他妈,还有你爸,平时那么惯着他,要啥给啥的,他咋还非得去偷呢?按理说,你爸好歹是个小领导,家里再不济,也不至于短了他吃喝用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