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一会儿,几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上了那张破旧的木桌。
张守正看着忙前忙后的周雪梅,又看了看身边的外孙林风,眼里闪动着欣慰的光芒。
曹淑兰趁机关切地问道:“小风,安安在那头怎么样?还适应吗?”
林风连忙点头,“舅妈放心,刚去那两天是有点怯生,但很快就跟村里那帮小子玩到一块儿去了,现在天天野得不见人影。”
“说来也怪,去我那儿这么长时间,一次感冒都没得过,连个喷嚏都没打过,身子骨比在林场时硬实多了。就是饭点儿得喊好几遍才能把人叫回来。”
曹淑兰和张承宗仔细听着,脸上担忧的神色渐渐散去。
他们太清楚安安来这里之后的性格变化,如今听说孩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林风心情好,吃了不少饺子,就连曹淑兰都惊讶于他如今的饭量。
“小风,你以前吃饺子也就能吃十来个,这今天吃了二十多个还没吃饱?”
张承宗道:“多吃点还不好?小风以前就是太瘦了,现在看着结实了不少,这样才好!”
“他以前吃的少,那是你包的饺子不好吃,你看看人家雪梅家里包的饺子,多鲜亮!”
曹淑兰剜了他一眼,笑骂道:“我那不是怕小风这么晚吃多了积食吗!嫌我做饭不好吃,以后你来做!”
“我看也是,”张守正熟练地拉偏架,“嫌这嫌那,以后你来做饭!”
三人正拌嘴的功夫,忽然听见林风“哎呦”一声,赶忙都看了过来。
周雪梅也紧张地看向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却见林风一脸古怪地从嘴巴里吐出一个硬币来。
周雪梅笑意盈盈,“林风,明年你要赚大钱了!”
吃完了饺子,男人们还在就着花生米慢悠悠喝酒闲聊。
周雪梅起身,拿过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个包袱,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打开。
她笑着对张守正说:“姥爷,天冷,我给您织了件毛衣,您试试合不合身?”
这话一出,别说张守正瞬间愣住了,连林风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周雪梅出门时背着个包袱,还以为是多带了什么吃食零嘴,就没多问。
万万没想到,里面装的竟是给他姥爷织的毛衣!
她是什么时候织的?自己竟然半点都没察觉。
一旁的曹淑兰和张承宗也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同样的意外和动容。
张守正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除了林风的奶奶还在世时,他穿过老伴亲手织的毛衣,这几十年来,他还是头一回收到别人为他织的衣物。
他接过那件针脚细密的蓝色毛衣,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柔软的毛线,眼框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周雪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头一回织,跟着我家大嫂学的,手法还嫩,织得不好,姥爷您可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张守正连连摇头,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用手背快速抹了下眼角,“我……我很喜欢,真好。”
周雪梅见状,便上前帮着张守正脱下那件沾着木屑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换上了崭新的毛衣。
换上毛衣后,张守正有些拘谨,下意识地低头整理着衣角。
周雪梅端详了一下,笑道:“正正好好!我听林风说,您的身形跟他差不多,就是比他瘦了些,这是比量着他的身材织的,看来果然没错。”
林风在一旁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前阵子这小妮子有事没事总喜欢主动抱他一下,他还暗自窃喜,以为是小妮子开窍了。
原来竟是为了偷偷量他的尺寸!
他心里顿时又是好笑,又有些触动。
舅妈曹淑兰也围过来,摸着毛衣的质地,真心实意地夸赞:“这毛衣织得真板正!针脚多匀称。换了我,可真织不出这么象样的活儿来。雪梅,你这手可真巧!”
周雪梅被夸得脸颊微红,“舅舅和舅妈也有。”
“我给安安也织了一件,等他回去就能穿上。”
张承宗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份儿,有些难以置信:“还……还有我的?”
周雪梅笑着将那件深灰色的毛衣递过去,“舅舅,您也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接着,她又拿出一件鲜亮的红色毛衣,递给曹淑兰,“舅妈,这是给您的。我比着我自己的身形织的,咱俩个头差不多,您比我更苗条些,里面加件秋衣穿,应该刚合适。”
林风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她忙碌的身影,心底对她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张守正、张承宗和曹淑兰三人穿着新毛衣,脸上都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曹淑兰更是亲热地拉着周雪梅的手坐到一边,低声说起村里的趣事,两人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林风提起暖壶,给张守正见底的茶缸里续上热水,问道:“姥爷,您当年被诬陷下放这事儿,心里……有没有个大概的猜测?”
张承宗一愣,插话道:“小风,你咋突然提起这个?你……打算查这件事?”
林风点了点头,低声解释:“年后我得回一趟京城,帮周家处理点事情。我想趁着这个机会,也摸摸您被诬陷的底细。”
张守正端着茶缸的手微微一顿,眼睛深邃。
张承宗在一旁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张守正一个眼神轻轻制止。
“小风啊,”张守正缓缓开口,“树大招风,怀璧其罪。姥爷当年,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他呷了一口热水,半晌才继续道,“我在风水界金盆洗手十几年,自以为早已远离是非,可……终究是有人不甘心。”
林风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姥爷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我记得……那人看着是个文化人,模样挺体面。”张守正微微眯起眼,“好象……是姓齐?记不真切了。”
“说话文绉绉的,礼数周全,可那眼神里头……藏着一股子怎么都化不开的狠劲儿。”
“狠劲儿?”林风追问。
“恩,”张守正缓缓点头,面色凝重,“他来找过我,不止一次。口口声声说仰慕我的学问,想拜我为师。可我早已金盆洗手,自然回绝了他。”
“后来他又上门,直接挑明想借阅我们张家祖传的《地脉札记》一观。”
老人叹了口气,“那是咱们家几代人心血的结晶,我观他心术不正,目的不纯,就没答应。”
“《地脉札记》?”林风疑惑地重复,“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
张守正抬眼看他:“你是不是又以为,这是本什么玄乎其玄的秘术典籍?”
林风被说中心思,挠了挠头,没敢接话。
张守正摇了摇头,郑重说道:“这并非什么装神弄鬼的书,而是一部……凝聚了张家族人几百年观察与实践智慧的环境地理和工程地质手册。”
林风听得有些懵,下意识看向张承宗。
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连他也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