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贵在一旁紧紧拉着自家媳妇儿,而闻讯赶来的周大山也步冲上前,将林风护在身后。
这年代乡下多为土葬,讲究入土为安。但死刑犯执行后需立即火化,陈家人只能领回骨灰。
在思想守旧的村民看来,死无全尸是极其残忍和无法接受的。
陈家人将这些屈辱全都归咎于林风。
林风看着眼前这几近崩溃的妇人,没有争执,也没有辩解,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目送着陈家人。
村里许多人本以为,经过陈栓柱这件事,陈家人会有所收敛。
没想到,在暴风雪后恢复上工的第一天,陈富贵便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他站在所有社员和知青面前,目光钉在林风身上,宣布道:
“林知青,你作为我们林班最优秀的工人,大队今天给你安排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限你三天之内,把林班的集材道,全部清理出来。”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三天?清理整个集材道?这怎么可能完成?!”
“完了,陈富贵这是摆明了要往死里整林知青,连装都不装了!”
“唉,人家大儿子因为林知青没了,他那种睚眦必报的人,能不报复吗?”
“可惜了林知青这么好的人,往后在林班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所谓集材道,就是冬季木材生产中,从伐倒树木的山场,到能通行运材车辆的主干道之间,所开辟的临时性运输信道。
正因为是临时使用,这种道路通常修建得十分简陋。
前段时间那场暴风雪让靠山村林班的这条集材道彻底瘫痪,完全堵死。
从山上被狂风刮倒的椴树、杂木,混合着半人高的深厚积雪,将整条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如果集材道不通,山上的木头就运不下来,整个木材生产流程就得彻底停摆。
而清理集材道,绝非简单的扫雪那么简单。
靠山村林班的这条集材道,情况尤为复杂。
最上层是蓬松的积雪,中间层是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冰壳,最下层,则是未完全冻实的烂泥!
清理时,工人们需要先扫清积雪,然后用工兵锹甚至钢钎,一锹一锹地将坚硬的冰雪层凿开刨平。
然后,还得找来大量的石头,垫平那些被刨开后露出烂泥,才能勉强形成一条能供木材拖行的临时路面。
这其中的工程量的巨大,作业环境之艰苦,远超常人想象。
陈富贵将这几乎不可能在三天内完成的任务强压给林风,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林风同志,你是知青里有文化、有能力的人,组织上非常相信你的能力!这段集材道,关系到咱们全大队的生产任务,至关重要!”
“现在组织决定,给你三天时间,再给你配两个人,务必把这条路给我打通!这可是组织对你的一次重要考验啊!”
他随即点了两个名字:“赵宏盛,陈俊良!你们两个,接下来三天,一切行动听从林知青指挥,好好干!”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谁不知道,赵宏盛是知青点里出了名的懒汉,能躺着绝不坐着。
而陈俊良,更是整个靠山村大队都排得上号的惫懒角色,干活偷奸耍滑是一把好手。
陈富贵把这“卧龙凤雏”二人组塞给林风,用心简直是明摆着!
就是故意不想让林风完成任务!
见林风沉默不语,陈富贵脸上露出冷笑:
“怎么了,林知青?这任务有困难?还是说……你又想等着让周家那丫头来替你出头、帮你说话啊?”
周雪梅今天没来,现在已是深冬,山上越来越冷,他心疼周雪梅,便坚持着不让她来林场上工了。
然而,这激将法对林风毫无作用。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拒绝。
林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陈富贵,“陈大队长说笑了,我林风做事,不需要任何人帮我说话。”
“既然是组织上的安排,我自然服从。”
陈富贵没看到预想中的慌乱或愤怒,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能冷哼一声:“哼,服从就好!”
他心里打的是一石二鸟的算盘。
林风若不服从,他正好以“违抗生产安排”的罪名整治他。
林风若服从,那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和两个废物帮手,就是他打击林风最有力的一击!
“林知青!不能答应啊!”有看不下去的村民站出来,焦急地喊道,“三天修完那段路根本不可能!你别硬扛!”
“要是上面有人来查,我们几个都可以给你作证!”
“对!我们给你证明!”
立刻有好几个村民出声附和。
陈富贵看着这几个曾经对他唯唯诺诺、如今却敢当众跟他唱反调的村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这些泥腿子,一个个翅膀都硬了!
竟然敢为了一个外来的知青,如此明目张胆地跟他这个大队长对着干!
林风心中感念,拱手谢过乡亲们的好意,却婉拒了他们的提议。
他看得很清楚,陈富贵这种人,今天能用这招叼难,明天就能想出更阴损的法子。
若每次都靠旁人声援,终究被动。
他看着一脸不情愿走过来的赵宏盛和陈俊良,对陈富贵开口道:“陈大队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帮手就不必了,这任务,我林风一个人接下了。”
赵宏盛和陈俊良闻言,几乎是同时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逃过一劫的庆幸。
傻子都看得出这是陈富贵在整林风,要是真跟着去,这三天累死累活不说,最后任务完不成,板子打下来,他们少不了要跟着吃瓜落。
这种无妄之灾,能躲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林风不再多言,在众人或担忧、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独自一人来到了集材道。
然而,现场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