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山和周卫东抬着个硕大的木桶进来,桶里热水蒸腾着白汽。
”林知青,快泡个热水澡驱驱寒,可别着凉了!”
”那位女同志洗过了吗?”林风问道。
”雪梅刚洗完,喝了姜汤歇下了。”周大山指了指炕沿,”这碗是你的,趁热喝,发发汗更踏实。”
二人带上门出去后,林风试了试水温,略烫正好。
他轻吁一声坐进桶里,连日的奔波劳顿渐渐消融在暖流中。
忽然想到这桶水方才也浸润过周雪梅的身子,他心里莫名一颤,下意识瞥了眼水面。
随即摇摇头,掬起水泼在脸上,仿佛要浇熄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为感谢林风的救命之恩,周家特意留他吃晚饭。
桌上除了周大山夫妇和长子周卫东,还有两个年轻媳妇和三个孩子。
大儿媳李秀娟带着七岁的儿子周铁柱;二儿媳王春梅领着五岁的周小凤和三岁的周石头。
”实在对不住,家里没啥好招待的。”王桂枝搓着围裙,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这位瘦小的妇人从丈夫儿子那儿听说了下午的惊险,后怕之馀对林风满是感激。
林风看着饭桌中央那盆白菜炖土豆,旁边一碟咸菜,每人面前一碗玉米碴子粥。
虽不见半点油星,他却明白这已是周家能拿出的最好饭菜。
”林知青,喝点白酒驱驱寒?”周大山拎着个小酒瓶问道。
林风既把周家当自家人,便不拘礼数:”成,我酒量浅,陪叔喝点。”
一声”叔”叫得周大山眉开眼笑,忙给三个男人各倒了半杯。
他举起酒杯,眼框突然泛红:”小林,今天要不是你雪梅这丫头怕是”
话没说完,这个五十多岁的东北汉子声音已经哽咽。
他仰脖干了杯中酒,用力拍了拍林风的肩膀。
王桂枝悄悄抹了抹眼角,往林风碗里夹了块最大的土豆:”快尝尝,婶儿往菜里多搁了勺大酱,可香了!”
三个孩子扒着碗沿,眼巴巴望着那盆难得见的炖土豆。
林风把土豆夹给最小的石头,孩子立刻咧开没长齐的牙笑了。
大嫂李秀娟连忙打圆场:”在恩人面前说这些干啥,多不吉利!快吃饭吃饭。”
周卫东也举起酒杯:”对对,先吃饭,喝酒!”
林风端起酒杯,诚恳地说:”大家真不用这么客气。我既然来了靠山村,就是咱村的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三个孩子好奇地打量着林风。五岁的周小凤笑嘻嘻地说:”小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七岁的周铁柱憨憨地接话:”比我爸好看多了!”
周卫东气得直瞪眼:”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还敢嫌你爹丑了?”
李秀娟瞅瞅自己男人,又看看林风,噗嗤笑了:”小林是比你俊多了。不过就是太瘦了些,得好好补补。”
王桂枝连连点头:”等开春让卫东上山打点野味,给小林好好补补身子!”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笑着,早已把林风当成了自家人。正当气氛热烈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妈,爸和大哥喝酒咋不叫我?”
众人回头,只见周雪梅披着棉袄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病后的潮红。
”你起来干啥?快回炕上捂着去!”王桂枝急忙起身,”刚退烧就敢乱跑!”
”我真好了!”周雪梅快步走到桌边,伸手就去拿酒瓶,”我也要喝点酒驱驱寒!”
周大山一把按住酒瓶,虎着脸:”胡闹!刚喝完姜汤就喝酒,不要命了?”
林风回过头,恰好与周雪梅的视线撞个正着,两人同时一愣。
下午救人时,周雪梅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湿漉漉的长发又遮住了大半张脸,林风根本没看清她的模样。
此刻的她面色红润,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林风。
眉眼清亮,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垂在身后,身段不似城里姑娘那般纤细,反而透着股结实匀称的劲儿,尤其那双长腿,比例格外好看。
她看人时目光直率,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格外有感染力。
林风没想到自己救下的竟是这么俊俏的姑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雪梅也不知怎的,一见林风在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她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辫梢,脸上泛起红晕。
周家几人看得纳闷。
周大山问道:”你不是要喝酒吗?快坐下陪小林喝点,好好谢谢人家。”
周雪梅挨着林风坐下,却碰也不碰酒杯:”我那是说笑呢,我哪会喝酒呀!”
周大山和周卫东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这丫头不是全家最海量的吗?
上次公社领导来视察,她一个人把三个大老爷们全喝趴下了!
周卫东忍不住开口:”雪梅,就你那酒量——”
话没说完,周雪梅一记眼刀飞过来:”喝你的酒!”
周卫东委屈巴巴地闭了嘴。
全家谁都不敢惹这最小的妹妹,虽说家境不富裕,可这丫头从小被一家人宠着长大,周卫东早就习惯了她这说变就变的脾气。
林风倒觉得周雪梅这性子很好。
不象他在京城见过的那些姑娘,周雪梅身上有种未经雕琢的野性,那份浑然天成的直率劲儿,让人相处起来格外自在。
”身子好些了吗?”林风温声问道。
周雪梅听见他清润的嗓音,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
她抿了抿唇,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好……好多了。”
这细声细气的回应让周家众人都愣住了。
周雪梅外号”周大嗓门”,就连对上门提亲的人都直接吼走,这才得了”小豹子”的绰号。
几时听过她这般轻声细语?
周雪梅入座后,众人继续闲聊。
周大山问道:”小林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林风压根没把林阳当自家人,脱口而出:”就我一个。”
”独苗咋舍得送来这儿?”周大山诧异。
林风垂眸,声音低沉:”父母都不在了。”
林建国?只当他已经死了。
周家人没想到这俊朗的青年身世这般凄苦,顿时心生怜惜。
”没了爹娘,还要来咱这吃苦,真不容易啊。”
”那你咋想到来我们这儿?”周大山追问。
”作为知识青年,响应国家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林风目光坚定,”既能锻炼自己,也能为国家出力!”
”好!”周大山重重放下酒杯,眼底满是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