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与那一行血字，让指挥中心的气氛凝结成霜。
那扇刚刚开启的，代号为克苏鲁深渊的第六扇门，此刻正静静地矗立着。
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升起，金属摩擦发出令人耳根发麻的噪音。
门后没有光。
也没有任何影像。
只有一片浓重到化不开的，墨汁一般的灰色雾气。
那雾气并不循常理弥漫扩散。
它有生命，有重量，是一股沉默的潮水，凝滞地朝基地内部涌来。
一个站在门前最近位置，全副武装的哨兵，是第一个接触到那片灰雾的人。
他手中的电磁步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他整个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开始剧烈地干呕。
在他的视野里，笔直的墙壁开始有节律地起伏，天花板的灯光扭曲成螺旋，所有直线都在蠕动。
“圆形的三角……活着的几何……在唱歌……它在唱歌……”
哨兵的眼球疯狂地向外凸出，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涣散，完全失去了焦点。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些毫无逻辑，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词句。
基地的医疗人员疾步上前，试图将他拖回。
但已经晚了。
那个年轻的士兵，脖颈一拧抬起头，对着天花板发出不似人声的尖笑，旋即用自己的脑袋撞向身旁的金属墙壁。
砰。
鲜血和脑浆，涂满了坚硬的墙面。
指挥中心里，目睹了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警告。警告。逻辑单元出现无法识别的悖论。”
基地的红灯开始爆闪。
红后那一贯毫无波动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和电流杂音。
“检测到不可解析的非欧几里得空间结构入侵现实……”
“逻辑……警告，检测到悖论入侵，‘1’不等于‘1’，‘存在’与‘非存在’状态叠加……逻辑基石崩溃……”
“根据最高生存协议，建议格式化当前宇宙？”
红后的声音，彻底击溃了众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连国家级的超级人工智能，面对这种东西，给出的最优解竟然是格式化现实。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稳住。”李振国咆哮着，试图驱散这股正在蔓延的恐慌。
萧然站在防弹玻璃后面，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眯起眼睛，朝那片灰雾里看了一眼。
只是一瞥。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硬生生塞进了一把滚烫的钢丝球，然后被人拿着使劲搅动。
无数混乱的，矛盾的，疯狂的信息，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那根本不是雾。
萧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忍着那股要将自己脑子都呕出来的恶心感，终于看清了那片灰雾的本质。
不，在我的管理员权限视野里，这些根本不是实体，而是一行行代表啃食和扭曲的污染代码。
它们正在删除现实。
“派无人机进去看看。”李振国下达了命令。
一架小型的侦察无人机，嗡嗡地飞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灰雾飞去。
无人机刚飞进去不到十米。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无人机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一跳，切换了影像。
原本模糊的雾气影像，变成了一张惨白浮肿的，巨大的人脸。
那张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和一个咧到耳根的巨大嘴巴。
它就那么透过屏幕，“看”着指挥中心里的每一个人。
然后，它笑了。
一种无声的，只有纯然恶意的笑容。
下一秒，屏幕一黑。
“报告。一号无人机自行解体了。”
“它的内部零件，在01秒内，全部错乱重组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
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致命的。
基地里，一些跟随队伍进来，见识过各种大场面的修仙者，此刻也都是脸色煞白。
他们的神识稍一探入那片灰雾，便泥牛入海，顷刻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甚至有一个刚刚筑基不久，道心不稳的年轻修士，身体一缩，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他嘴里尖叫着：“眼睛。到处都是眼睛。墙在看我。地板在看我。”
他疯了。
“萧然……”
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轻轻扶住了萧然的手臂。
他转过头，看到了刚刚拥有身体的红后。
她那张由最精密数据构筑的完美脸庞上，此刻写满了程序无法解析的担忧。
那双蕴着星辰大海的眼睛里，倒映着萧然有些苍白的脸色。
“我没事。”
萧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行将脑子里那些疯狂的幻象压了下去。
他看着指挥中心里这片混乱的景象，烦躁地骂了一句。
“怕个屁。”
这一声吼，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不就是个精神污染加空间扭曲的玩意儿吗。”
萧然走到控制台前，一把夺过通讯器。
“红后。听我命令。”
“在。”红后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稳。
“把所有显示器，全部给我调成最低分辨率的黑白模式。屏蔽掉所有从六号门传来的声音信号。”
“所有人，戴上防噪耳塞。”
“看不见，听不见，我看它还怎么污染。”
“至于攻击……”萧然的唇角牵起一个凶狠的弧度。
“老子需要瞄准吗？”
他直接下达了下一个指令。
“把基地的车载加特林推过去，对着门口，给老子盲打。”
“把弹药箱清空为止。”
李振国的眼睛登时亮了。
对啊。
看不见听不见，就不会被影响。
不需要瞄准，就用绝对的火力覆盖。
简单，粗暴，有效。
很快，一挺六管加特林被推到了距离灰雾五十米的安全距离。
士兵们戴着厚重的耳塞，闭着眼睛，仅凭感觉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涌。
由钨心脱壳穿甲弹组成的金属风暴，疯狂地倾泻进那片死寂的灰雾之中。
没有爆炸声，也没有惨叫。
但雾气中，却传来一阵阵噪音，是那种指甲用力划过黑板时发出的尖响。
一滩滩胶质的，散发着腥臭的绿色汁液，从雾气里溅射出来，甩在了坚固的合金门框上。
“滋啦。”
门框被腐蚀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坑洞。
“停火。”陈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的亢奋。
他戴着全封闭的防护面罩，不顾阻拦地冲上前，用机械臂小心翼翼地采集了一点那滩绿色的血液。
“能流血。它能流血。”
陈教授看着分析仪上飞快跳动的数据，兴奋得手舞足蹈，那神情活脱脱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有细胞结构，虽然是我从未见过的硅基结构，但它是物质。是硅基生物。”
“老首长。这不是鬼。这是可以被杀死的。物理法则在它身上依然有效。”
这个发现，是一剂强心针，打入了每个人的心里。
只要能被杀死，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把坦克开进去。”李振国当机立断，“既然看不清路，那就把路给老子压平了。”
第一辆经过特殊改造，加装了巨型探照灯和高音喇叭的开路者主战坦克，在一阵轰鸣中，以其挂着厚重装甲的庞大身躯，碾进了那片灰色的浓雾。
坦克的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最激昂的钢铁洪流进行曲。
既然是精神污染，那就用物理声音来对冲。
坦克碾碎了地面上那个自毁的无人机残骸，坚定地向着未知的深处推进。
“报告指挥中心。已进入雾区一百米。视野极差。探照灯光线被严重扭曲。”
“生命探测仪无效。所有仪表盘出现乱码。”
驾驶员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来，还算镇定。
“继续前进。报告你们看到的一切。”李振国沉声道。
坦克又往前开了大约一百米。
通讯频道里，驾驶员惊恐万分，完全变调的尖叫声迸发出来。
“车长……车长你看……我们的炮管……”
“它……它在融化。不，它在长出眼球。炮管在回头，它在看我。”
“啊啊啊啊……”
滋滋滋……
刺耳的电流噪音过后，通讯频道里，只剩下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