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到，当阳就进入了“烧烤模式”。连续一周的高温，让这座老工业城市的电网负荷屡创新高。但今年的夏天，当阳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得益于去年冬天开始的线路改造，即使气温飙升至38度，全市也没有一户限电。
刘云浩站在市委大楼的窗前，看着窗外白花花的阳光，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全省重点项目观摩会定在七月，当阳有两个项目入选：经开区新能源汽车产业园和老城区改造工程。这既是对当阳工作的肯定，也是巨大的压力。
“小卢，通知下午开项目推进会。”他转身对卢亮说，“距离观摩会只有一个月了，各项准备要抓紧。”
下午的会议，气氛比天气还热。卿宏伟第一个发言：“老城区改造一期已经完成，二期正在收尾。但问题来了——观摩路线怎么走？如果只看改造完的区域，效果很好；但如果走到还在施工的区域，场面就不那么美观了。”
“那就实事求是。”刘云浩说，“改造有过程，有困难，这很正常。观摩会不是看表演，是看真实的工作。施工区域也要看，但要做好安全防护和文明施工。”
张建华接着说：“经开区那边，设备安装已经完成，正在调试。但企业反映，有些配套政策还没到位，比如人才公寓的分配、子女入学的安排……”
“这些事不是早就安排了吗？”刘云浩皱眉。
“安排了，但落实慢。”张建华实话实说，“部门之间推诿扯皮，企业跑了好几趟，问题还没解决。”
刘云浩脸色沉了下来：“哪个部门？什么问题？”
“主要是教育局和人社局。企业引进的高管和技术人员，子女要上实验小学，但学位紧张；人才公寓的分配，标准和流程不明确……”
“好，我知道了。”刘云浩转向卢亮，“小卢，记录：明天上午九点，请教育局、人社局一把手到我办公室。另外，通知纪委，介入调查有没有不作为、慢作为的问题。”
这话说得很重，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同志们，观摩会不是目的，推动工作才是目的。”刘云浩语气缓和了些，“企业来当阳投资，是信任我们。如果我们连基本的服务都做不好，怎么对得起这份信任？怎么吸引更多的投资？”
他环视会场：“从现在起到观摩会，全市进入攻坚状态。我提三点要求：第一，所有在建项目，倒排工期，挂图作战；第二，所有服务事项，限时办结，责任到人；第三，所有问题困难，及时上报，集体研究。”
散会后，刘云浩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市教育局。没打招呼，没带随从，就一个人。
教育局办公楼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闲聊，看到刘云浩，都愣住了。
“刘……刘书记？”
“你们局长在吗？”
“在，在会议室……”
刘云浩径直走向会议室。推开门，里面正在开会。看到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刘书记，您怎么来了？”局长很紧张。
“来看看。”刘云浩在空位上坐下，“继续开，我听听。”
会议继续，但气氛完全变了。刘云浩听了十分钟，大致明白了——他们在讨论秋季招生方案，但焦点是哪个领导的孩子能上哪个学校。
“停一下。”刘云浩打断，“我问个问题——经开区企业引进人才的子女，入学问题解决了吗？”
局长额头冒汗：“这个……正在研究。”
“研究多久了？”
“一个月……”
“一个月还没研究出结果？”刘云浩站起身，“人家企业把孩子从深圳转过来，等着上学，你们研究一个月？如果换成你们自己的孩子，你们会这样吗？”
会议室鸦雀无声。
“我现在宣布几件事。”刘云浩语气严厉，“第一，经开区企业引进人才的子女，全部安排到实验小学，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第二，教育局成立服务专班，专门对接企业需求；第三，秋季招生方案重新制定，优先保障企业人才和进城务工人员子女。”
他看向局长：“能做到吗？”
“能……能！”
“好，三天内我要看到结果。”刘云浩转身离开。
从教育局出来，他又去了人社局。情况和教育局类似——文件发了，会议开了，但落实慢。刘云浩同样发了火，提出了整改要求。
回到市委，已经是晚上七点。刘云浩泡了碗方便面，边吃边批阅文件。卢亮送来一份报告，是关于老城区改造二期进度的。
报告显示，大部分工程进展顺利，但有一处遇到难题——东风街道的三栋老楼，有十二户居民拒绝搬迁，理由是补偿标准低。
“补偿标准不是公示了吗？”刘云浩问。
“公示了，也开了听证会。”卢亮说，“但这十二户认为，他们的房子临街，应该按商铺补偿，而不是住宅。”
“实际情况呢？”
“以前确实有人开店，但多数已经关门。我们调查过，现在只有两户还在经营小卖部。”
刘云浩放下筷子：“走，去看看。”
晚上八点，东风街道的拆迁指挥部里灯火通明。街道主任、社区干部、拆迁公司的人都在，看到刘云浩，都很惊讶。
“刘书记，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那十二户的情况。”刘云浩说，“带我过去。”
三栋老楼已经很破旧，墙皮剥落，门窗破损。但楼下确实有几间店面，虽然多数关着门。两间小卖部还亮着灯，老板正在整理货物。
刘云浩走进其中一家：“老板，生意怎么样？”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到刘云浩，愣了一下：“刘书记？您……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对补偿有意见，我来听听。”
“刘书记，不是我们不讲理。”老板赶紧搬来凳子，“您看，我这房子，虽然破，但临街，开小卖部二十多年了。要是按住宅补偿，我们以后怎么生活？”
“补偿款不够开新店？”
“够是够，但位置不好找。”老板叹气，“现在好地段租金贵，偏一点没生意。我们两口子就靠这个店生活，儿子还在上大学……”
刘云浩认真地听，不时点头。等老板说完，他说：“你的困难我理解了。这样，我提个方案，你看行不行。”
“您说。”
“第一，补偿标准可以适当提高，参照临街商铺的评估价；第二，街道帮忙寻找合适的店面，租金优惠；第三，如果你们想改行，政府提供免费培训，帮忙找工作。”
老板眼睛亮了：“真……真的？”
“真的。”刘云浩说，“但你们也要配合，改造是为了大家好。新房子有电梯，有暖气，有天然气，比现在好多了。”
“好，好！刘书记，我们配合！”
从这家出来，刘云浩又去了另外几户。有的是担心搬迁后邻里关系断了，有的是老人舍不得老房子，有的是对安置房位置不满意……
他一户户走访，一户户沟通。到最后一户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那户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儿子在国外，一个人生活。
“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不着。”老太太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听说要拆房子，我在这里住了六十年……”
刘云浩在她身边坐下：“老人家，新房子更好住，有电梯，您上下楼方便。”
“可这里……有回忆。”老太太抹着眼泪，“我老伴在这里走的，儿子在这里长大的……”
“回忆带不走，但可以记住。”刘云浩轻声说，“新房子给您留一间屋，把老照片、老物件都摆上，还是您的家。”
老太太看着他，良久，点点头：“刘书记，我信您。拆吧。”
从东风街道出来，已经是午夜。刘云浩站在街口，看着那三栋老楼。很快，它们将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住宅楼，有电梯，有绿地，有活动中心。
这就是城市发展的代价，也是城市进步的希望。
回到市委，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卢亮在等他。
“刘书记，那十二户都同意了。”
“好。”刘云浩疲惫地坐下，“小卢，你说，城市改造最难的是什么？”
“拆迁？”
“不，是人心。”刘云浩说，“老百姓要的不是高楼大厦，是安稳的生活，是熟悉的邻里，是看得见的未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相信，未来会更好。”
夜深了，当阳在沉睡。但这座城市的变化，正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悄然发生。
盛夏攻坚，攻的是项目，更是人心。
而刘云浩知道，只要心里装着百姓，手里干着实事，就没有攻不下的难关。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
明天的太阳，将照常升起。
而当阳的明天，就在这样的攻坚中，一步步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