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改革办公室正式挂牌那天，刘云浩站在新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县政府大院。三个月前离开时，院子里的银杏还是一片新绿，如今已是浓荫如盖。
“刘主任，各部门报送的改革项目清单整理好了。”新配的副主任小吴敲门进来。这是严浩从县委办调来的年轻人，三十岁，文笔好，思路活。
刘云浩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各部门报上来的“改革项目”五花八门，有的确实有创新，有的只是把日常工作换个名头。
“先筛一遍，把那些换汤不换药的剔出去。”刘云浩说，“改革不是做文章，要有实招、见实效。”
“好的。另外，张书记批示，改革办第一次全体会议，他想参加。”
“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
刘云浩点头。张勇亲自参会，既是支持，也是压力。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省发改委赵处，培训时认识的朋友。
“云浩，高铁站选址的事，我打听了一下。”赵处开门见山，“你们提的中间方案，省厅确实在考虑，但有阻力。有人建议还是选城东，说是拆迁成本低。”
“阻力来自哪里？”
“不太好说。”赵处压低声音，“但我听说，恒泰地产在城东储备了不少土地。如果高铁站定在城东，那些地的价值能翻几倍。”
刘云浩明白了。又是恒泰。
“赵处，谢谢。我们这边会抓紧完善方案，争取去省里汇报。”
“好，有需要随时联系。”
挂断电话，刘云浩沉思片刻，让小吴通知发改局、自然资源局、交通局，下午开协调会。
下午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微妙。发改局长老李是黄勇的人，对刘云浩提出的中间方案一直有保留。自然资源局长老孙是技术型干部，只看规划不讲人情。交通局长老王是老资格，说话直来直去。
“刘主任，不是我不支持。”老李先开口，“中间方案好是好，但涉及基本农田调整，省里批不批、什么时候批，都是未知数。高铁项目工期紧，耽误不起。”
老孙推了推眼镜：“从规划角度看，中间方案确实最优。既服务主城，又带动开发区。基本农田调整虽然难，但不是不可能。今年省里有政策，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可以申请。”
“难就难在‘重大’两个字。”老王说，“南平站只是中途站，够不够得上‘重大’？省里会不会特事特办？”
刘云浩等大家说完，才开口：“各位的顾虑都有道理。但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们是只为完成一个高铁站项目，还是想通过这个项目，为南平未来十年发展打下基础？”
会议室安静下来。
“如果只为建站，选城东最简单。”刘云浩继续说，“但如果想带动发展、优化布局、提升城市品质，中间方案是唯一选择。难，我们可以想办法克服。关键是想不想干、敢不敢干。”
老李犹豫：“刘主任，这事得黄县长拍板。”
“我已经向黄县长汇报过思路，他让我先调研论证。”刘云浩说，“这样，我们分两步走：第一步，一周内完成中间方案的详细设计，包括农田调整的具体路径；第二步，我带队去省里汇报，争取支持。如果省里确实有困难，再考虑备选方案。”
这个安排大家都能接受。散会后，刘云浩把老孙留下。
“孙局，农田调整的技术问题，你是专家。有什么困难？”
“主要是时间。”老孙实话实说，“正常流程要半年，我们要压缩到一个月。需要省厅支持，还要协调农业部门。”
“省厅那边我负责，农业部门你去沟通。”刘云浩说，“需要县领导出面的，随时告诉我。”
“好。”
回到办公室，刘云浩开始整理思路。高铁站选址是个系统工程，涉及规划、土地、资金、拆迁、未来运营等多个环节。他需要拿出一份让省里信服的方案。
正忙着，陈曦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慌张：“云浩，我肚子疼，可能要生了。”
刘云浩心头一紧：“我马上回来！”
赶到医院时，陈曦已经被推进产房。岳母王阿姨在走廊里焦急等待。
“妈，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双胞胎，可能要剖腹产。”王阿姨眼圈红了，“曦曦疼得厉害，但一直忍着，怕影响你工作。”
刘云浩心中一阵愧疚。这几个月，他对妻子的关心太少了。
产房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刘县长，您夫人需要马上手术。双胎，胎位不正，顺产风险大。”
“医生，一定要保证大人安全！”刘云浩声音有些发颤。
“我们一定尽力。”
手术室的门关上。刘云浩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他可以面对官场的明枪暗箭，可以处理复杂的改革难题，但此刻，他只能等待。
手机不停震动，但他一个都没接。这一刻，没有什么比妻子和孩子更重要。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抱着两个襁褓出来：“刘县长，恭喜，龙凤胎！哥哥五斤二两，妹妹四斤八两，都很健康。”
刘云浩接过孩子，看着两个皱巴巴的小脸，眼泪差点掉下来。
“产妇呢？”他问。
“手术很成功，正在观察室，半小时后回病房。”
刘云浩长长松了口气。他抱着孩子，让王阿姨拍照，给双方父母报喜。然后给张勇发了条短信：“书记，陈曦平安产下龙凤胎。请假两天，陪护家人。”
很快收到回复：“恭喜！好好照顾家人，工作不急。”
又给黄勇发了信息。黄勇直接打来电话：“云浩，恭喜啊！龙凤胎，这可是大喜事！你放心陪家人，工作上的事我让老李先顶着。”
“谢谢县长。”
“对了，高铁站的事，等你回来我们再详细商量。”
“好的。”
挂断电话，刘云浩抱着孩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责任。他有两个孩子了，他要为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南平。
两天后，刘云浩回到办公室。桌上堆满了文件，最上面是一份省自然资源厅的复函，关于高铁站选址的初步意见。
他仔细阅读，眉头渐渐皱起。省厅原则上同意研究中间方案，但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必须确保耕地占补平衡；二是要取得沿线村民同意；三是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所有前期工作。
第一条和第三条都难，但第二条最难。高铁站涉及两个村、三百多户村民的征地拆迁。
小吴敲门进来：“刘主任，两个村的支部书记和主任都来了，在会议室等您。”
“好，我马上过去。”
会议室里坐着四位村干部，两个老支书，两个年轻的村主任。见到刘云浩，大家起身。
“都坐。”刘云浩示意，“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听听大家对高铁站选址的意见。”
老支书先开口：“刘县长，我们拥护县里的决策。但老百姓有顾虑，主要是补偿标准和安置问题。”
“具体有什么要求？”
年轻的村主任拿出笔记本：“我们统计了村民的意见，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补偿标准要公开透明，不能暗箱操作；二是安置房要就近，不能把大家赶到偏远地方；三是失地农民的社保问题要解决。”
“还有，”另一位村主任补充，“村里有些老人故土难离，希望能在原址附近安置，或者有探视旧居的权利。”
刘云浩认真记录：“各位的要求都合理。这样，我们成立一个联合工作组，你们村干部参加，一起制定补偿安置方案。所有标准公开，所有程序透明。”
“那时间呢？”老支书问，“听说高铁工期紧。”
“时间确实紧，但再紧也要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刘云浩承诺，“我向各位保证，绝不会为了赶工期损害群众利益。”
村干部们互相看了看，点头表示同意。
送走村干部，刘云浩立即召集相关部门开会。会议决定：由改革办牵头，自然资源局、住建局、人社局、两个乡镇参加，一周内拿出补偿安置方案初稿。
“刘主任，一周时间太紧了。”住建局长面露难色。
“紧也要完成。”刘云浩说，“高铁项目等不起，老百姓也等不起。我们加班加点，必须拿出来。”
散会后，刘云浩让小吴整理会议纪要。这时，秦红林打来电话。
“云浩同志，恭喜喜得龙凤胎。”
“谢谢秦书记。”
“喜事要祝贺，但工作也要提醒。”秦红林语气严肃，“我收到反映，说高铁站征地拆迁中，可能有村干部想借机牟利。你们制定的方案要严密，防止有人钻空子。”
刘云浩心头一凛：“秦书记，我们会严格把关。也请纪委加强监督。”
“这是自然。另外，恒泰地产那边，最近活动频繁。他们接触了一些村干部，想提前锁定开发权。你要注意。”
“明白了。”
挂断电话，刘云浩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高铁站项目不仅是发展工程，也是廉政工程、民心工程。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前功尽弃。
晚上回到家，陈曦已经出院，躺在床上休息。两个孩子睡在旁边的婴儿床里，岳母和请的月嫂在忙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陈曦轻声问。
“高铁站的事，比较复杂。”刘云浩坐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伤口还有点疼。”陈曦看着丈夫，“云浩，你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刘云浩不想让妻子担心，但看着她关切的眼神，还是说了实情：“高铁站选址遇到阻力，征地拆迁也有风险。有人想借机牟利，还有人想搅黄项目。”
陈曦握住他的手：“云浩，还记得你常说的一句话吗？只要出于公心，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好。”
“谢谢你，曦曦。”
“不过你要答应我，再忙也要注意身体。”陈曦认真地说，“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要为我们保重。”
“我答应你。”
刘云浩俯身，轻轻亲吻妻子的额头，又去看看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睡得很香，小脸粉嫩，完全不知道父亲正面临着怎样的挑战。
夜深了，刘云浩在书房继续工作。高铁站项目的方案需要进一步完善，征地拆迁的细节需要考虑，还要防范可能出现的风险。
但他心中很平静。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已经懂得，改革之路从来不会平坦。有阻力是正常的，有困难是必然的。关键是要有定力，有智慧，更要有为民的初心。
窗外，南平的夏夜宁静而深沉。这座城市正在悄然变化，而他是这变化的推动者之一。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有了家人的支持，有了同事的配合，有了那么多期待南平变得更好的人，他无所畏惧。
他翻开笔记本，写下明天的计划：上午调研高铁站选址地块，下午研究补偿安置方案，晚上与村干部座谈……
新的一天，新的挑战。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