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青霞镇政府大院的梧桐树影拉得老长,下班铃声过后,干部们或骑车或步行,陆续离开,大院渐渐恢复了宁静。刘云浩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散去的人流,心里却不像这黄昏般宁静。党委会上的惊涛骇浪似乎已经平息,但水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计生办的号码。
“喂,春梅主任吗?我刘云浩。”
“哎,刘镇长,是我。您指示?”电话那头传来吴春梅爽利的声音,带着一丝工作一天后的疲惫,但依旧中气十足。
“没什么指示,下班不急着走吧?要是不忙,晚点一起吃个便饭,有点事情跟你聊聊。叫上文斌一起。”刘云浩语气尽量放得随意。
吴春梅在那头顿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她是个聪明人,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一顿普通的“便饭”。党委会刚开完,刘云浩就私下约饭,必有要事。她立刻应道:“不忙不忙,手头这点事马上就弄利索了。刘镇长您定地方,我准时报到!”
“好,老地方餐馆’,下班过一刻钟直接过去就行。”
“得嘞,明白。”
挂了电话,刘云浩又给赵文斌去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赵文斌心领神会,立刻去安排。
老地方餐馆离镇政府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门脸比较大,装修是镇上比较好的了,老板娘严丽为人活络,请的厨师做的家常菜味道正宗,价格实惠,是镇上不少干部私下小聚的首选。这里环境相对僻静,包间也隔音,谈点事情方便。
刘云浩特意等大部分人都走了,才和赵文斌一前一后,步行前往。秋日的傍晚,微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街边的小店已经亮起了灯,卖卤菜的、炒栗子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镇长,今天这会真是惊心动魄啊。”赵文斌落后半步,低声感叹。
刘云浩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光看着前方,淡淡一笑:“常态。以后这种‘心动’的时候还多着呢。文斌,你这个位置关键,眼睛要亮,耳朵要灵,嘴巴要紧。”
“我明白,镇长您放心。”赵文斌郑重地点点头。
两人走到老地方门口,正在门口老板娘严丽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声音又亮又脆:
“哎呦喂!稀客,稀客啊!我的刘大镇长,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光顾我们这小店了!我还琢磨着是不是我们哪儿做得不对,得罪您了呢!”她语气夸张,带着熟稔的亲热劲儿,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刘云浩和赵文斌,“赵主任也来了!哟,吴主任后面跟着呢!今天这是什么风把您三位贵客一起吹来了?快,快里面请,外面烟熏火燎的!”
正说着,吴春梅也正好赶到,她换了件日常的薄外套,头发重新梳理过,显得精神利落。
“严老板,生意兴隆啊!”刘云浩对严丽笑了笑,这位老板娘的精明热情他早已习惯,“给我们安排个安静点的包间。”
“流云阁”一直给您几位留着呢!”严丽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对里面喊:“小张,快把‘流云阁’收拾一下,刘镇长来了!”
赵文斌上前一步,低声对严丽交代:“严老板,菜就按老规矩,上点你拿手的,清爽些,分量足就行。酒先拿一瓶本地的‘青霞醉’,温一温。”
“好嘞!赵主任您放心,保管安排得妥妥的!”严丽拍着胸脯保证,将他们引到最里面一个名为“流云阁”的小包间。
包间不大,但干净整洁,一张小方桌,四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仿制的山水画,倒也清雅。三人落座,严丽亲自给他们倒上热茶,又寒暄了几句,才知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包间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茶杯里氤氲的热气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气氛似乎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凝滞。吴春梅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顿饭不简单,但刘云浩不开口,她也不便主动询问,只是捧着茶杯,小口喝着,目光偶尔扫过刘云浩和赵文斌。
刘云浩看着吴春梅,这位老大姐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神里还是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寻。他理解她的心情,从一个相对边缘的计生办,突然被推到新成立的核心部门“发展办”主任的位置上,这其中的落差和压力,可想而知。
他决定不再绕圈子,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和而真诚地看着吴春梅,开门见山:
“春梅主任,”他顿了顿,语气沉稳,“今天下午的党委会,决定新成立一个机构,叫‘青霞镇产业发展办公室’,简称‘发展办’。
吴春梅的心猛地提了一下,她知道正题来了,集中精神听着。
“这个发展办,级别不低,主要负责统筹管理镇上的重点产业,目前首要的,就是青霞山茶叶公司,后续水湾村的生态养殖,以及其他可能引进的招商项目,也都归口到这个办公室来管理和协调。”刘云浩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吴春梅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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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春梅听着,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澜。青霞山茶公司! 这可是现在青霞镇最耀眼、最来钱、也最出政绩的“命根子”啊!能管这个,那绝对是妥妥的实权部门,比计生办这种“磨嘴皮子、得罪人”的岗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刘云浩继续说着,语气依旧平静,但内容却更加重磅:“关于这个发展办主任的人选,会上有些讨论。雷镇长推荐了党政办的吴勇,劲松副书记推荐了宣传口的小赵,春来书记推荐了农业服务中心的老钱。”
吴春梅的心又沉了下去,原来有这么多竞争对手,而且背景都不简单。看来自己是没戏了,刘云浩找她来,或许是让她支持谁?或者只是通报一下情况?
就在她心思电转之际,刘云浩接下来的话,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推荐了你。”刘云浩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说道,“最终,党委会决定,由你来担任这个发展办主任。”
“”
吴春梅愣住了,手里捧着的茶杯停在半空,一时间竟忘了放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刘云浩,又看看旁边面带微笑的赵文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发展办主任? 这这简直像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不,是掉下个金元宝,正好砸她脑袋上了!
几秒钟的失神后,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都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刘刘镇您您推荐的我?这这”
刘云浩看着她这难得的、有些失态的样子,笑了笑,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是你。春梅主任,你的能力、资历,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个担子不轻,但我相信你能挑起来。”
确认了这不是做梦,吴春梅猛地放下茶杯,因为动作有些急,茶水都溅出来几滴。她脸上瞬间涌起激动的红晕,胸口起伏着,斩钉截铁地表态,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利落,甚至更加洪亮:
“刘镇!您放心!感谢组织的信任,更感谢您刘镇长的举荐和看重!我吴春梅别的不敢说,但组织安排的工作,我一定拼尽全力去做,决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一定把这个发展办干出个样子来,给咱们青霞镇的发展添砖加瓦!”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和决绝。
刘云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么激动,语气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几分回忆的色彩:“春梅主任,别这么说。说起来,我记得我三年前刚分配到镇上,人生地不熟,第一个去的部门就是计生办,当时还是借调。”
他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感慨:“那时候,很多工作摸不着头脑,是你,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做群众工作,怎么跟各村那些难缠的‘钉子户’打交道,怎么把政策吃透又能灵活运用。有些工作方法,到现在我还受用。私下里说句不客气的话,你那会儿,真有点像我这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子的姐姐,没少照顾我。”
这番话,刘云浩说得情真意切。吴春梅听着,眼圈竟然微微有些发热。那些陈年旧事,她其实都快忘了,没想到刘云浩还记得这么清楚,而且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这不仅仅是在叙旧,更是在点明他们之间那份超越普通上下级的、带着些许温情的老交情。
“刘镇,您看您说这些干啥,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太客气了”吴春梅声音有些哽咽,连忙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刘云浩这番“忆苦思甜”,比任何正式的任命谈话都更能打动她,让她觉得这份知遇之恩,重如泰山。
刘云浩见她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顺势将话题引回工作,但语气依旧像是自家人商量事情:
“至于工作嘛,”他拿起酒壶,给吴春梅和赵文斌面前的酒杯斟上温好的“青霞醉”,酒香醇厚,在小小的包间里弥漫开来,“青霞山茶那边,现在有魏氏集团的专业团队在运营,模式已经成熟,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只要把握好大方向,做好服务和监管就行,不需要过多干预具体经营,免得人家说我们政府手伸得太长。”
他抿了一口酒,继续点拨:“你的主要精力,初期可能要放在理顺发展办自身的运行机制上,把架子搭起来,把规矩立起来。这个办公室新设,盯着的人多,容易出乱子,也容易出成绩。关键是要稳,要准。协调好各方关系,特别是和茶叶公司、和水湾村合作社的关系,既要体现管理,更要做好服务。”
他又看向赵文斌:“文斌继续留在党政办,你这个位置,是中枢,是耳目,也是桥梁。信息要灵通,上传下达要精准,关键时刻,要能顶得上去。”
刘云浩举起酒杯,目光在吴春梅和赵文斌脸上扫过,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期待:“春梅主任去开拓新局面,文斌主任稳住大后方。你们两个,可以说都是我精心挑选、非常看重的人才。发展办和党政办,以后工作上要紧密配合,互相支持。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只要同心协力,一定能不负众望,把我们青霞镇这一摊子事业,搞得红红火火!”
这番话,既明确了分工,又强调了团结,更点明了他们是他刘云浩“圈子里”的核心力量。语重心长,寄望甚殷。
赵文斌立刻端起酒杯,神情肃然:“镇长,您放心!党政办一定当好您的参谋助手,做好协调服务,绝不给您掉链子!也一定全力配合好春梅主任的工作!”
吴春梅也激动地举起酒杯,她本来酒量就好,此刻更是豪气干云:“刘镇!文斌主任!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我吴春梅是个粗人,但知恩图报,也懂得轻重!以后发展办这一摊,我一定给您打理得明明白白!该争的争,该守的守,绝不让您的心血白费!来,我敬您,敬文斌主任!”
“当”的一声,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醇厚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温热的暖意,似乎也将某种坚定的盟约,融入了血脉之中。
窗外,华灯初上,青霞镇的夜晚降临,寻常而又不寻常。而这间小餐馆的包间里,一场关乎未来格局的谈话,伴随着酒香和承诺,才刚刚进入更深的核心。刘云浩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把吴春梅推上去,后续如何让她真正成为自己可靠的臂膀,如何在雷浩东的眼皮底下稳住阵脚,乃至开拓新局面,还需要更多、更细致的谋划和运作。但这第一步,总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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