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青霞山间的溪流,看似平静,却在不经意间就淌过去了一大截。转眼进了八月,是一年里最闷热,却也最充满生命张力的时节。
青霞山茶业有限公司,这艘曾经在风浪中艰难启航的小船,如今终于吃水深了些,驶入了相对平稳的航道。魏氏集团承诺的第一笔资金已经实实在在地打到了公司账上,真金白银的注入,让各个环节的运转都踏实了许多。魏媛派来的营销团队已经入驻,开始着手策划秋季的推广方案,电视广告、线上投放、高端品鉴会一套组合拳打得有模有样。用魏媛在电话里跟刘云浩开玩笑的话说:“刘镇长,现在可是箭在弦上,就等着我们把‘青霞山茶’这支箭,射向更广阔的市场了!”
镇里这边的角色,也悄然发生着转变。李强书记在班子会上明确了方向:“公司已经走上正轨,现代企业制度就要有现代企业的样子。我们政府,主要是做好监管和服务,把握好方向,营造好环境,具体经营,要放手让专业团队去做,不能越俎代庖。”
这话主要是说给刘云浩听的。他这个具体操盘手,终于可以从无数细枝末节、焦头烂额的具体事务中稍微抽身出来。不再需要天天盯着炒锅的温度,不再需要苦口婆心地去说服每一个犹豫的茶农,也不再需要为了一个包装细节跟设计团队反复拉锯。
他开始有更多时间坐在办公室里,看报表,审方案,思考更长远的规划——比如如何利用古茶树资源开发更高端的定制茶品,如何将茶文化与青霞山的乡村旅游结合起来。偶尔,他还会带着赵文斌,跑到更偏远的村子去调研,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挖掘的特色产业。日子仿佛一下子从“战时状态”切换到了“常态化运行”,虽然依旧忙碌,但那种紧绷到极致的焦虑感,总算缓解了不少。
这种节奏的变化,也让他有更多精力关注到一直被忽略的家庭。
这天下午,他正在看一份关于在省城设立“青霞山茶”品牌形象店的可行性报告,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是他母亲王秀兰打来的。
“浩浩!”母亲王秀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促和难以抑制的激动,背景音有些嘈杂,“生了!要生了!你嫂子发作了,疼得厉害!我们已经在去县医院的路上了!你哥开车,我和你爸都在车上!你那边你那边有空赶紧过来啊!”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刘云浩头顶,喜悦、紧张、还有一丝因近期忙碌对家庭疏忽的愧疚,瞬间交织在一起。
“妈!你们别慌,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他语速飞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马上安排一下就往回赶!县医院是吧?我直接过去!您给富顺镇我冯叔和李姨打电话了没?”
“打了打了!一上车就打了!你冯叔和李姨说他们马上也动身过来!”王秀兰连声应着。
“好!我知道了,医院见!”刘云浩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立刻把赵文斌叫来,快速交代了几件紧要工作,又给李强书记打了个电话简短说明。李书记一听就笑了:“大喜事!云浩你快回去!这边有我呢!代表镇上向你哥你嫂子道喜!”
安排妥当,刘云浩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院子里阳光刺眼,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午后的沉闷。目的地——县人民医院。车轮转动,载着他汇入车流,他的心也早已飞向了那个即将迎来新生命的的地方。
他知道,母亲肯定已经用手机通知了嫂子在富顺镇的娘家。冯倩的父亲冯建民是位乡村教师,母亲李秋菊在家务农,还有个妹妹叫冯霞。从富顺镇到县医院,路况好的话,也就四十来分钟车程。
赶到县医院妇产科,消毒水的气味熟悉而令人心弦紧绷。走廊里的情景与他预想的相差无几:父亲刘建国站在窗边,手里捏着手机,眉头紧锁;哥哥刘云峰则在产房门口那一小块地方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额头上全是汗,眼神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母亲王秀兰坐在塑料排椅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嘴唇微微动着。
“爸,妈,哥!”刘云浩快步走过去。
“云浩!你可来了!”王秀兰看到他,像是松了口气,立刻站起身。
“情况怎么样?进去多久了?”刘云浩问,目光也投向那扇门。
“快一个钟头了。”刘建国转过身,声音有些干涩,“护士刚才出来说宫口开得还行,让耐心等。”
刘云峰看到弟弟,像是找到了支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浩子,我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倩倩她在里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哥,别自己吓自己,现在医疗条件好,嫂子肯定没事。”刘云浩用力回握了一下哥哥的手,传递着力量,“你就安心等着当爸爸吧!”
正说着,刘云霞也气喘吁吁地从家里赶到了医院,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布袋,显然是匆忙间收拾的产妇和婴儿用品。“爸,妈,哥!嫂子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小脸上满是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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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算是聚齐了,守在这道生命之门的外面。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分钟都像是在温火上慢炖,煎熬着每个人的神经。刘云峰隔几分钟就要凑到门边,试图捕捉里面的任何一丝动静。刘建国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王秀兰不放心地又开始检查布袋里的东西。刘云霞挨着母亲坐下,小声说着宽慰的话。
刘云浩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家人这副既焦虑又充满期盼的模样,一种属于家庭的、最原始而温暖的情感在胸中涌动。这比他在镇上协调任何一个项目,都更让他感到真实和触动。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走廊那头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果然是嫂子冯倩的娘家人到了。走在前面的正是冯建民老师,他穿着朴素的衬衫,戴着眼镜,脸上带着汗水和关切。他的妻子李秋菊紧跟在一旁,神情焦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他们身后跟着小女儿冯霞,姑娘脸上也写满了紧张。
“亲家!情况怎么样了?”冯建民走到近前,声音沉稳但带着急切。
“建民哥,秋菊嫂子,你们来了!”刘建国连忙迎上去,“还在里面呢,护士说情况稳定,让耐心等。”
李秋菊快步走到王秀兰身边,两个母亲的手立刻紧紧握在了一起。“秀兰姐,别太担心,倩倩这孩子,心里有数。”李秋菊轻声安慰着,自己的眼眶却也有些发红。冯霞则站到姐姐身边,小声问着刘云霞情况。
亲家的到来,让等待的队伍壮大了,也带来了些许安慰和支持。大家互相低声交谈着,传递着力量,共同对抗着这份焦灼。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那扇牵动着所有人神经的产房大门,终于“哗啦”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探出身,目光扫过走廊里这群望眼欲穿的人:“冯倩的家属!”
“在!在!我们都是!”刘云峰第一个冲过去,声音都变了调。所有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心脏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护士看着这一张张紧张的面孔,口罩上的眼睛弯了弯,用清晰的声音宣布:“恭喜,生了!男孩,六斤八两,母子平安!”
“哎——呀!我的大孙子哟!”王秀兰第一个喊了出来,眼泪瞬间涌出,双手合十,不知是在谢天谢地还是谢祖宗。
刘建国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笑开了花:“好!六斤八两,好小子!”
冯建民和李秋菊也长舒一口气,连声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刘云峰激动得浑身发抖,抓住护士的胳膊:“护士,谢谢!谢谢!我媳妇呢?她怎么样?孩子孩子都好吧?”
刘云霞高兴地搂着母亲的胳膊又跳又笑。冯霞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护士耐心地解答:“产妇状态很好,就是累了,需要休息。孩子很健康,一会儿抱出来给你们看。可以先准备产妇回病房的东西了。”
直到这时,刘云浩才感觉自己胸腔里那口提了许久的气,终于缓缓地吐了出来。一股汹涌的、纯粹的喜悦像暖流般冲刷过全身。他看着狂喜的家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将他包围。
很快,一个小小的、被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婴儿被护士抱了出来。小家伙皮肤红红的,带着褶皱,眼睛紧闭着,小嘴巴微微嘟着。
一家人瞬间围了上去,屏住呼吸,如同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快看!这眉眼,像倩倩!”李秋菊指着外孙,喜不自胜。
“我看这耳朵有福气,像云峰!”王秀兰抹着眼泪说。
“头发真好,又黑又密!”刘云霞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侄子的小手。
冯建民老师扶了扶眼镜,凑近了仔细端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刘云浩也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这就是他的侄子。一种奇妙的、源于血脉传承的感动和对于生命奇迹的敬畏,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等到嫂子冯倩被平稳地推出产房,她脸色苍白,疲惫不堪,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而温柔的弧度。刘云峰立刻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眼眶通红,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带着浓重鼻音的话:“倩倩,辛苦了咱们有儿子了”
一家人簇拥着病床和新生的婴儿,回到了病房。王秀兰和李秋菊立刻忙碌起来。刘云霞和冯霞好奇地围在婴儿床边。刘建国和冯建民站在病房门口,脸上洋溢着喜悦。
刘云浩靠在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将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窗外是县城的喧嚣,窗内是新生命的安宁与家族的喜悦。
他深刻地感受到,事业的拼搏给了他立足的根基,而家庭的温暖、血脉的延续,则给了他最深厚的慰藉和前进的动力。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肯定是镇里又有工作。但这一次,刘云浩没有立刻去理会。他只想在这弥漫着亲情与喜悦的病房里,再多待一会儿,沉浸在这份最真实的幸福之中。
他知道,明天还要回到青霞镇面对工作。但此刻,他只是刘家的二儿子,是新生小侄子的叔叔。这种身份的回归,让他倍感踏实与充盈。母亲王秀兰甚至在忙碌间隙,又把他拉到一边,旧话重提:“浩浩,你看你哥都当爹了!你也25岁了,那个人好久解决,” “妈,你又来了,我知道”刘云浩只能无奈笑着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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