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水利局联合调查组的到来,让青霞镇政府大院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带队的是县纪委副书记周明,以不苟言笑、办案严谨着称。他们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调查组没有耽搁,立即在会议室召开了首次情况说明会。李强、刘云浩,以及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和相关工作人员到场。
周明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李镇长,我们收到实名举报,反映石涧村水库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而镇里在未彻底解决安全问题的情况下,强行上马水产养殖项目,置下游村民生命财产安全于不顾。请你们就此作出说明。”
李强早有准备,他沉稳地汇报了水库的历史情况、此前县水利局的初步勘察结论,以及生态养殖项目的具体内容,强调项目对水库结构和水质无负面影响。他最后总结道:“周书记,我们始终将安全放在首位,绝不可能用群众的安全换取任何政绩。”
“口说无凭。”周明打断他,“我们需要看到具有法律效力的、最新的安全鉴定报告。”
会场一片寂静。这正是李强和刘云浩的软肋——省设计院的正式报告尚未出具。
就在这时,调查组的水利局专家提出,要立即前往水库现场勘查。这是一个合理且无法拒绝的要求。
夜色中,吴勇溜进了上河村村民赵老五家。赵老五是个光棍,平日里就好吃懒做,是吴勇能用几瓶酒和一点小钱收买的人。
“老五,最近日子咋样?”吴勇递过去一包好烟。
赵老五谄媚地接过:“唉,能咋样,混口饭吃呗。吴干事您有啥吩咐?”
吴勇压低了声音,故作忧心忡忡:“老五,你跟哥说句实话,你们村口那水库,这几年是不是渗水更厉害了?镇上那个新来的刘主任,非要在那儿养鱼,这万一出了事,大水第一个冲的就是你们下游这几个村啊!”
赵老五眨巴着眼:“好像…好像是有点湿漉漉的”
“不是好像!”吴勇加重语气,“县里都收到举报信了!说明问题很严重!但李镇长他们为了自己的官帽子,捂着盖着!到时候真垮了坝,你们找谁说理去?”
看着赵老五脸上露出恐惧,吴勇趁热打铁:“明天县里调查组要来,你们要是真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就得让人家领导知道实际情况!找几个明白人,去村口举个牌子,不用闹事,就把你们的担心说出来就行。”说着,他塞过去几张钞票,“不能让你们白站,这是…辛苦费。”
赵老五攥着钱,用力点头:“吴干事您放心,我懂!我这就去找人!”
水库坝堤上,县水利局的老专家正带着助手仔细勘查。吴勇像个尽职的本地向导,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时,一个穿着旧中山装、看起来十分朴实的老人(吴勇提前安排好的靠山村老会计),“恰巧”扛着锄头路过。吴勇立刻热情地打招呼:“三叔公,又去巡田啊?来来来,正好给县里的领导说说,咱这水库近几年情况咋样?”
三叔公放下锄头,一脸“憨厚”地对专家说:“领导,这水库是老功臣了,就是年纪大了,毛病多。尤其是那边,”他指向养殖区方向,“搞了养殖以后,坝坡好像都有点‘汗津津’的,我们老家伙看着,心里不踏实啊。”
“汗津津?”专家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这和“渗水加剧”的举报隐隐对应。
吴勇在一旁叹气,看似劝解,实则拱火:“三叔公,您别乱说,镇上评估过没大问题的。”
三叔公却“倔强”地一梗脖子:“我活了七十岁,还能看错?就是比以前潮!”说完,扛起锄头自顾自走了,留下一个令人深思的背影。
专家在本子上默默记下了什么,眉头微蹙。吴勇低下头,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最关键的一步,是阻止那份可能扭转乾坤的省设计院报告。
吴勇躲在镇政府资料室,用一部不记名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亮子,是我,吴勇。”他声音压得极低。
电话那头是他在县邮政局工作的一个朋友。
“帮我留意一下,这两天从省水利设计院发到我们镇政府,标注‘机要’或者‘技术报告’的文件,对,收件人可能是刘云浩或者李强对,想办法,让它‘延迟’几天,对,就按流程出点‘小意外’,比如分拣错误、暂扣待查什么的放心,规矩我懂,事后请你喝酒,绝对好酒。”
另外吴勇还叫在省城的堂弟随时关注设计院那边,如果有陌生车辆留意一下。
挂掉电话,吴勇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刘云浩,李强,我看你们这次拿什么翻身!只要报告晚到一两天,调查组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回去,你们就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些看似零散的举动,通过吴勇这个节点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张阴毒的网。村民的“请愿”、老农的“证词”、关键证据的“意外”延迟,环环相扣,目的就是要坐实李强、刘云浩二人“漠视安全、欺上瞒下”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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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刘云浩凭借其敏锐的嗅觉和重生者的经验,从调查组到来时村民过于“精准”的抗议,以及三叔公那番过于“刻意”的发言中,嗅到了浓烈的阴谋气息。他当机立断,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冒险的方式—亲赴省设计院取报告。
夜色如墨,青霞镇政府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调查组白天的质询、周明书记冰冷的眼神、还有吴勇那若有若无的阴冷笑意,都像巨石压在李强和刘云浩心头。
“省设计院的报告,是我们唯一的翻盘机会。”李强掐灭烟头,声音沙哑,“但吴勇在镇里经营多年,三教九流都有他的眼线。常规的邮寄渠道,恐怕”
刘云浩目光锐利,接话道:“镇长,他们能拖延邮寄,但阻挡不了我亲自去取。我必须立刻动身,赶在调查组形成最终结论前,把报告带回来!”
“太冒险了!”副书记许春来担忧道,“你这一走,他们肯定会给你扣上‘串供’、‘潜逃’的帽子!”
“顾不了那么多了!”刘云浩斩钉截铁,“清白和事实,需要证据来扞卫!留在这里被动挨打,才是真正的绝路。”
李强凝视刘云浩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他用力一拍桌子:“好!你去!这里天塌下来我顶着!我给你写一封亲笔情况说明,盖上镇政府公章,你带上所有勘查的原始数据复印件。记住,报告不到手,绝不回头!”
“明白!”
镇政府大院门口,果然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晃悠,那是吴勇布下的眼线。刘云浩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悄悄来到镇政府后院,镇派出所所长赵卫国——一位受过李强恩惠、值得信任的转业干部,已经发动了一辆挂着普通民牌的旧桑塔纳在等他。
“刘主任,坐稳了。”赵卫国言简意赅。车子没有开灯,如同幽灵般驶出后院,融入镇外公路的黑暗中。
星夜驰骋
车内,刘云浩不停地打电话。他首先打给了母校的导师周教授,让周教授联系一下省设计院的熟人。
“老师,情况紧急!那份关于青霞镇水库的报告,是救命的东西!邮寄渠道可能被做了手脚,我必须亲自来取!你帮忙和他们联系一下”
电话那头,导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会就回过来:“我了联系设计院那边的人,叫张强!你到了直接去他办公室,我会让他等你!”
接着,他又联系了大学同学,让他帮忙查询省设计院的具体位置和夜间值班情况。每一个电话,都是一份希望的铺垫。桑塔纳在高速上疾驰,发动机的轰鸣声如同擂响的战鼓。
凌晨三点,桑塔纳终于驶入省城。街道空旷,唯有省水利水电勘察设计研究院大楼的某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刘云浩快步上楼,敲开了门。一位戴着眼镜、面容疲惫的中年工程师还在伏案工作。
“您是张强,张工?我是青霞镇的刘云浩,跟我导师通过电话”
“我知道,刘主任。”张工抬起头,指了指桌上那份刚装订好的报告,“为了等你们这份加急的报告,我和几个同事熬了个通宵。所有数据复核了三遍,公章刚盖好不久。你说的情况,周教授跟我大致说了,不容易啊。”
刘云浩双手接过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看着首页上鲜红的公章和“结构安全稳定”的结论,眼眶微微发热。这薄薄的几页纸,重逾千斤!
“张工,太感谢了!这份情谊,青霞镇铭记在心!”
“没事,周教授也是我老师,快回去吧,正事要紧!”张工摆摆手。
拿到报告,刘云浩和赵卫国片刻不停,立即返程。然而,车子刚上高速不久,赵卫国就敏锐地发现,后方一辆黑色轿车似乎从省城就跟上了他们。
“刘主任,我们可能被盯上了。”赵卫国脸色凝重,“看来对方的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还长。”
刘云浩心一沉。如果报告在返回途中被破坏或抢夺,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赵所,能不能甩掉他们?”
“我试试!”赵卫国一脚油门,桑塔纳在夜色的高速上开始加速、变道。后面的黑色轿车也立刻加速,紧咬不放。
一场无声的追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上演。赵卫国凭借精湛的车技,几次试图甩开,但那辆黑车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跟在后面。
“这样下去不行,快到县界了,他们可能会狗急跳墙。”刘云浩大脑飞速运转,忽然,他看到一个路牌——“前方服务区”。
“赵所,进服务区!我们给他来个‘金蝉脱壳’!”
桑塔纳猛地拐进灯火通明的服务区。赵卫国直接将车开到大巴车停车区,混入几辆大型客运车辆中间。两人迅速下车,刘云浩将报告紧紧藏在怀里,和赵卫国分开,快步走向洗手间方向。
那辆黑色轿车也跟进了服务区,慢速穿梭在车流中寻找目标。趁此机会,刘云浩从洗手间另一侧出来,迅速上了一辆刚好要出发的、途经南平县的城际大巴,并用手机给赵卫国发了信息:“我已上大巴,安全,镇口汇合。”
当黑色轿车终于找到孤零零停在角落的桑塔纳时,刘云浩乘坐的大巴已经驶离服务区,融入了清晨的车流。
朝阳初升,大巴车在青霞镇口停下。风尘仆仆、眼布血丝的刘云浩跳下车,早已在此等候的赵卫国立刻迎上。两人没有多说,驱车直奔镇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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