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在书记办公会上关于小清河茶叶扶持资金的提议被否决,这件事像一阵风,迅速在青霞镇政府大院有限的圈子里传开了。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涌动。
刘云浩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尤其是结合前世的一些模糊记忆和赵文斌偶尔透露的“内部消息”,对镇里的权力架构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党委书记王得志,在青霞镇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堪称“一把手”。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相对稳固的“圈子”:
这四个人,构成了王得志在青霞镇权力金字塔的核心支撑。
而镇长李强,作为空降的“二把手”,初来乍到,势单力薄。他带来的新思路和工作方法,无疑对王得志固有的治理模式形成了冲击。这次茶叶资金被否,就是一次明显的权力碰撞和试探。
此外,还有三位地位特殊、通常保持中立的班子成员:
这三位中立派的态度,往往能影响到书记办公会甚至党委会的风向。王得志需要维持表面的平衡,不会轻易逼迫他们站队;李强要想打开局面,争取这三人,或者至少不让他们倒向王得志,就显得至关重要。
这次茶叶资金事件,让刘云浩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李强镇长所处的困境。空有想法,缺乏班底和支持,在基层寸步难行。这也让他明白了,自己作为李强目前较为倚重的身边人,处境同样微妙。他不仅要帮助李强推动工作,更要学会在复杂的派系关系中保护自己,寻找机会。
几天后,刘云浩在党政办遇到组织委员张建军。张委员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拍了拍刘云浩的肩膀:“小刘啊,听说你写了份关于小清河茶叶的报告?思路很活跃嘛!年轻人就是要有干劲!不过啊,基层工作复杂,有些事急不来,要多看多学,稳步前进。”话语看似鼓励,实则带着几分告诫和审视,暗示他不要跟着新镇长“瞎折腾”。
而副镇长王海见到刘云浩,则只是淡淡地点下头,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相反,刘云浩注意到,副书记许春来在一次擦身而过时,对他点了点头,眼神似乎比平时多停留了半秒。副镇长王劲松因为侄女王红霞的关系,对刘云浩态度一直还算和善。武装部长刘从军则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难以揣测。
李强显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没有因为一次受挫就消沉,反而更加沉稳。他私下里对刘云浩交代:“小刘,茶叶的事,镇上资金支持的路暂时走不通,但我们不能放弃。你多和徐前进保持联系,鼓励他们自己先动起来。另外,你留心下,除了小清河村,镇上还有其他哪些村、哪些产业有类似潜力和困难,我们需要更全面的了解,找到更能引起共识的突破口。
“明白,镇长。”刘云浩心领神会。这是要迂回前进,广泛撒网,同时积累更多的“弹药”,等待合适的时机。他想起自己抽屉里那份更详细的、包含电商展望和品牌远景的茶叶报告,现在看来,更需要谨慎藏锋了。
他将李镇长的话记在心里,一方面继续稳妥地完成通讯员的本职工作,文件流转、会议安排井井有条,让李强挑不出错,也让王得志那边找不到明显的把柄;另一方面,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整理青霞镇各个行政村的基本情况、产业特点、存在问题和潜在优势,利用跟随李强下乡或自己单独去各村办事的机会,更加细致地观察和访谈。
镇上资金支持的路暂时走不通,刘云浩并没有坐以待毙。他将目光投向了李强镇长提到的另一个方向——农村信用社。利用一个到镇农村信用社送文件的机会,他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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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社的信贷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同志,姓赵,戴着眼镜,看起来还算和气。刘云浩递过文件,状似随意地聊起来:“赵哥,忙着呢?”
“哎,刘干事,送文件啊?放这儿就行。”赵信贷员抬头笑了笑。
“赵哥,跟你打听个事。”刘云浩压低了些声音,“咱们信用社,现在对支持农村特色产业发展,比如种茶、种果树之类的,有没有什么优惠贷款政策?”
赵信贷员推了推眼镜,来了兴趣:“有啊!上面一直鼓励支农支小。我们这边有针对农户的小额信用贷款,也有针对合作社或者有一定规模的种养殖户的‘惠农易贷’,利息比普通商业贷款低一些。”
“哦?那申请起来麻烦吗?需要什么条件?”刘云浩追问。
“手续倒不算特别复杂,但关键得有抵押物,或者找有稳定收入的担保人。比如房产、林权证,或者公务员、事业单位的正式职工担保也行。主要是控制风险嘛。”赵信贷员解释道,“怎么,刘干事有朋友想贷款?”
刘云浩心里有了底,笑道:“是啊,帮小清河村的朋友问问。他们想搞茶叶包装,提升下档次,就是卡在启动资金上了。谢谢赵哥,我让他们自己来详细咨询你。”
“没问题,让他们来找我就行。”赵信贷员爽快答应。
得到了确切的信息,刘云浩心里踏实了不少。虽然贷款需要抵押或担保,但这总算是一条可行的路。他打算找个机会,把信用社的政策详细告诉徐前进,让他们村里自己去运作。
从信用社回来,刚走进党政办,王红霞就像只欢快的鸟儿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
“浩哥,你回来啦!给,尝尝这苹果,可甜了!”她笑靥如花,不由分说地把苹果塞到刘云浩手里。
办公室里,李主任依旧埋头文件,吴兰织毛衣的手顿了顿,赵文斌则偷偷做了个鬼脸。大家对这一幕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刘云浩有些无奈,但还是接过苹果,低声道:“谢谢,以后别老是破费。”
“一个苹果算什么破费嘛!”王红霞毫不在意,凑近了些,小声说,“浩哥,明天周末,你有空不?镇上新开了家录像厅,听说放香城的武打片,可好看了!我们一起去看呗?”
刘云浩现在满脑子都是茶叶贷款、村里关系、镇长交代的调研,哪有心思去看录像。他委婉拒绝:“明天恐怕不行,我手头还有点材料要整理,李镇长可能还有安排。”
王红霞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哦,那好吧工作要紧。那等下下班,我们一起走回去?反正顺路。”
刘云浩正要再找理由推脱,王红霞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浩哥,我叔就是王副镇长,前两天还问起你呢!”
刘云浩心中一动。王劲松副镇长,分管文教卫,是镇领导班子里的中立派,也是王红霞的叔叔。如果能通过王红霞这层关系,与王副镇长建立起一定的联系,无论是对他个人了解镇里情况,还是未来可能在某些工作上寻求支持,都大有裨益。
他之前一直刻意与王红霞保持距离,主要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但眼下,或许可以稍微调整一下策略,不必过于排斥,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机会。
想到这里,刘云浩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顺着她的话问道:“王镇长问我?问我什么?”
“就问你在党政办工作适应不适应,说你是大学生,能力肯定强什么的。”王红霞见刘云浩似乎感兴趣,更加高兴,“我叔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平时不太爱说话。浩哥,要不找个机会,我介绍你跟我叔认识一下?吃个便饭什么的?”
这正合刘云浩心意。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只是沉吟了一下,说道:“王镇长是领导,我一个小干事,贸然打扰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我叔又不是摆架子的人!再说,是我介绍的嘛!”王红霞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找机会跟我叔说一声,安排好了告诉你!”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刘云浩心中略有歉意,但很快被更理性的思考取代。在基层,人脉和信息同样重要。与王劲松副镇长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或许能在关键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这并非是利用王红霞的感情,而是一种在复杂环境中必要的生存和发展智慧。
“那就麻烦你了。”刘云浩最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不麻烦!包在我身上!”王红霞笑得更甜了,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看着王红霞雀跃的背影,刘云浩轻轻咬了一口苹果,果然很甜。但他心里清楚,这看似轻松的日常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权力格局和亟待突破的工作困局。他一边要帮着李强镇长寻找破局之道,一边也要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的人脉网络。信用社的贷款信息是一个点,即将可能认识的王劲松副镇长是另一个点,他需要将这些点慢慢串联起来,织成一张属于自己的,能在青霞镇站稳脚跟并有所作为的网。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耐心和恰到好处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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