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呼啸,卷起演武场上的尘土。武松攥着那封晁盖亲笔信,指节捏得发白。信纸在他掌中簌簌作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炭,烙进他眼里。
“朱仝兄弟秋后问斩……十月廿三……济州法场……”
武松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往聚义厅去。铠甲随着他的步伐哐啷作响,那股杀气惊得路旁训练的士卒纷纷侧目。
厅内,酆泰正与两个队正商议防务,见武松闯进来,抬眼道:“武松兄弟何事匆忙?”
武松将信“啪”地拍在桌上:“酆泰哥哥,你看!”
酆泰拿起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完后,他缓缓放下信纸,沉声道:“朱都头义薄云天,确实当救。但……”
“但什么?”
武松急道,“晁天王已定下计策,要我等出三百精兵,混入济州城,劫法场救人!此事宜急不宜缓,咱们这就点兵!”
酆泰却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伏虎营是梁山兵马,只听朱安哥哥将令。没有哥哥亲笔调令,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动。”
武松一愣,随即怒道:“酆泰!你这是什么话?朱仝是我救命恩人!当日若无他暗中相助,我武松早死在郓城县大牢里了!如今他要被问斩,你让我坐视不管?!”
“不是不管。”
酆泰站起身,目光坚定,“是不能擅自调动兵马。兄弟,你也是带兵之人,当知军纪如山。伏虎营五百将士驻守清风山,肩负的是梁山在青州的战略要务。若因私情擅自出兵,万一有失,如何向哥哥交代?”
“私情?”
武松双目圆睁,一步踏前,“酆泰!义气二字在你眼中,竟是私情?!”
厅中空气骤然凝固。两个队正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酆泰毫不退让,一字一顿道:“军中无私情,只有军令。朱安哥哥将伏虎营交给我时说得明白。清风山是梁山在青州的钉子,钉死了就不能动。除非有哥哥亲令,否则天塌下来也得钉在这里!”
“你!”
武松气得浑身发抖,忽然转身,冲着门外大喝,“来人!给我点三百弟兄!”
门外一片寂静。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无人应声。
酆泰沉声道:“伏虎营将士听令:无我手令,擅动者军法处置!”
“诺!”厅外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武松猛地回头,眼中血丝密布:“酆泰!你当真要拦我?!”
酆泰抱拳,语气却冰冷:“职责所在,恕难从命。伏虎营的兵马,一兵一卒也不能动。”
“好!好!”
武松怒极反笑,忽然大步走向兵器架,一把抓起朴刀,“那武某今日便领教领教,你这伏虎营正将的本事!”
刀光一闪,厅内寒气骤起。
两个队正吓得连忙后退。酆泰却纹丝不动,只是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刀:“武松,你我兄弟,真要动手?”
“兄弟?”武松冷笑,“见死不救,算什么兄弟!”
话音未落,刀已出手!这一刀含怒而发,快如闪电,直取酆泰面门。
酆泰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两人各退半步,虎口皆是一震。
酆泰喝道:“军令就是军令!武松,你莫要执迷不悟!”
“去你娘的军令!”
武松挥刀再上,刀光如瀑,将酆泰罩在其中。他本就力大,此刻怒极,每一刀都势大力沉,但酆泰只守不攻,险象环生。
眼看真要生死相搏,门外突然冲进一人,正是杨志。
“住手!”
杨志阻止两人,道:“自家兄弟,刀兵相向,成何体统!”
武松怒吼:“杨志!你让开!我没有这样子的兄弟!”
杨志死死按住武松持刀的手,急声道:“武二哥!酆泰哥哥也是奉命行事!你想想,朱安哥哥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他,他若因私情调兵,才是真对不起哥哥信任!”
“那朱仝兄弟就该死吗?!”武松双目赤红。
“没人说朱仝兄弟该死!”
杨志转向酆泰,“酆泰兄弟,武二哥是重义之人,你且退一步。”
酆泰收刀入鞘,却仍摇头:“杨制使,不是我不讲情面。伏虎营是梁山兵马,一举一动都关乎大局。若今日为救朱仝擅自调兵,他日为救张三李四,是不是也可以调兵?军纪一乱,兵不成兵,何以成事?”
这话说得在理,杨志一时语塞。
武松却听不进去,猛地甩开杨志的手,将朴刀“哐当”扔在地上,指着酆泰厉声道:“好!你守你的军令!我武松自去救人!从今日起,这伏虎营副将,我不当了!”
说罢转身冲出聚义厅,留下满室死寂。
酆泰看着武松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杨志皱眉道:“酆泰兄弟,武二哥性情刚烈,只怕……”
“随他去吧!”
酆泰打断他,“杨制使,你也曾在军中任职,当知军令如山的道理。朱安哥哥将清风山交给我,我就要对麾下的兄弟负责!”
杨志默然。
……
夜色渐深,武松独自坐在房中,一盏孤灯映着他铁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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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着酒坛,他已喝了半坛,却越喝越清醒。酆泰那些话在耳边回响:“军中无私情……军令如山……”
“狗屁!”武松一拳捶在桌上,酒坛跳起,酒水四溅。
但他想起在柴进庄上初遇朱安时的情景,再到从何涛的追兵手中,救下了自己。再到后来上了梁山,朱安妥善地安置了兄长武大郎,更是对他委以重任,信任有加。
这份恩情,武松记在心里。
可朱仝呢?那夜郓城县大牢,若不是朱仝暗中安排,他早被何涛害死了。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一边是知遇之恩,一边是救命之恩。一边是严明的军纪,一边是江湖的义气。
武松又灌了一口酒,辣得他眼眶发红。
他忽然想起在郓城县时的日子。那时虽是个莽汉,但快意恩仇,想打便打,想走便走。后来上了梁山,朱安哥哥待他虽好,可这梁山的规矩也实在太多了。一举一动都有法度,一言一行都要思量。他武松是个直肠汉子,这般束缚,有时真觉得气闷。
若是去往二龙山,跟着晁天王……武松猛地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我想这些作甚!”武松烦躁地站起身,在房中踱步。
窗外月光如水,洒进屋内。他推开窗,望着山下苍茫夜色,心中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下山去,独自去济州,与晁天王救出朱仝。救成了,回来任凭朱安哥哥处置。救不成,大不了把命搭上,也算还了朱仝的恩情。
“待救出朱仝,武松便是爬,也要爬回梁山请罪。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他系紧行囊,吹灭油灯,轻轻推开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