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学院的中央图书馆是一座融合了古典哥特式外观与内部全信息化管理的建筑。巨大的彩色玻璃窗过滤着午后的阳光,在镶嵌着古老木纹的阅览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微尘气息与电子墨水屏散发的、近乎无味的臭氧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时空交错感。
宋晚晴和沈墨选择了一个靠近角落、被高大书架半环绕的安静位置。沈墨打开电脑,调取着关于“后奥罗拉时代能源技术”和“深海异常场商业应用前景”的公开资料与专利文献,为下周的论坛做准备。他的眉头微蹙,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筛选着海量信息中真正有价值的部分。
宋晚晴则摊开一本厚重的《高等异常场论:从数学基础到前沿猜想》。这是陈文博教授课程的指定进阶读物,内容艰深晦涩,涉及大量多维几何、非标准分析和弦理论衍生模型。以往,她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才能勉强跟上思路。但现在……
她的目光扫过书页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概念,手指无意识地轻触着书页边缘。意识深处的“链接”如同一个被激活的背景处理器,自动将那些抽象的数学符号与她在归墟中感知到的、协议逻辑网络的“实际运行模式”进行模糊比对、映射。
那些描述高维空间弯曲、能量弦振动、信息熵流的理论,在她眼中不再是纯粹的逻辑游戏,而是……某种对“现实”更高层面规律的、不完整但方向正确的“素描”。她能“感觉”到,协议处理“奥罗拉”这类污染时,其底层操作确实涉及到了某种超越三维空间的“信息重排”和“能量弦”的“调谐”,只是其精密和复杂程度,远超人类当前最前沿的理论构想。
这种“对照理解”让她阅读的效率高得惊人。她几乎是一目十行,却能抓住每个章节的核心要义,甚至能下意识地指出书中某些假设的局限性,或者在脑海中推演出更合理的模型变体。
她轻轻合上书,闭上眼,让那些新吸收的理论知识与“链接”带来的感知更深入地融合。她能更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图书馆,甚至整个学院建筑群,都笼罩在一种非常微弱、但结构复杂的“能量背景场”中。这不仅仅是残留的“奥罗拉”,还包括了人类活动产生的各种杂乱电磁场、地下管线输送的能量流、甚至……建筑物本身材料中蕴含的、极其微弱的、源于地球本身的能量辐射。
所有这些,构成了一张粗糙、混乱但确实存在的“现实能量网络”。而在她的感知中,学院地下深处那个异常的“能量结块”,就像是这张粗糙网络上一个不协调的“结”,一个过于凝练、过于“有序”的节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她集中精神,尝试着将“链接”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探针,更精确地投向那个“结块”的方向。距离和厚重的岩层、混凝土结构造成了极大的阻隔和干扰,她无法获得清晰的“图像”,只能捕捉到一些更模糊的特征:
凝滞。冰冷。一种近乎“沉睡”的稳定。能量特征复杂,似乎糅合了不止一种源头,包括……一种让她微微心悸的、与“奥罗拉”同源但更“古老”或更“精炼”的感觉,以及另一种……更加晦涩、带着非生命体机械感的规则波动。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是学院早期某项被废弃或封存的危险实验的产物?还是与归墟类似,是某个更小规模的、与“协议”相关的古代设施或遗物?
“发现什么了?”沈墨的声音将她从深度感知中拉回。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工作,关切地看着她。
宋晚晴睁开眼,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发现和感知详细告诉了沈墨。
沈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与‘奥罗拉’同源但更精炼……还有非生命体的规则波动……这听起来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东西。学院地下有秘密实验室或者封存仓库并不奇怪,但这种能量特征……”他沉吟着,“会不会和‘观星者’提到的,某些早期涉足超自然研究的家族或组织有关?云巅学院的建立本身,就有很多神秘财团的背景。”
“有可能。”宋晚晴点头,“我们需要更具体的线索。也许……可以从学院的建筑档案、早期科研项目记录,或者一些校史秘闻入手。”
“这些资料大部分是保密的,或者已经散佚。”沈墨思索道,“不过,有一个人,或许能接触到一些边角料,或者知道从哪里入手。”
“韩子明?”宋晚晴立刻想到了他。
“不止。他是《云巅之声》的主编,对学院的秘闻轶事和权力结构了解很深。而且,”沈墨顿了顿,“他看起来是真心想帮忙,至少目前和我们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阅览室门口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几个穿着打扮明显不同于普通学生、气质精干的年轻男女走了进来。他们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宋晚晴和沈墨所在的位置。为首的是一个戴着无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生,胸前别着学生会的金色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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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晴同学,沈墨同学。”男生在桌前停下,语气礼貌但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打扰一下。学生会接到通知,关于下周‘青年科技展望论坛’的流程有一些调整。组委会希望所有发言代表,尤其是像二位这样有特殊经历的,能提前提交一份详细的发言提纲和核心观点摘要,以便进行内容审核和议程协调。”他递过两张印有学生会抬头的电子通知单,“这是详细要求和提交端口。截止时间是明天中午12点前。”
所谓的“内容审核”和“议程协调”,不过是更体面的监控和限制说辞。显然,林若雪或者她背后的人,不希望他们在论坛上有太多“自由发挥”的空间,想提前掌握他们的发言方向,甚至设置障碍。
沈墨接过通知单,扫了一眼,语气平淡:“流程调整?之前林副会长并没有提到需要提前提交详细提纲。”
男生推了推眼镜,笑容标准:“是组委会临时决定的,为了确保论坛的专业性和议程流畅。希望两位同学理解配合。”
宋晚晴抬起眼,看向这个学生会干事。她的目光平静,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让男生脸上的标准笑容略微僵硬了一下。
“我们理解。”宋晚晴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提纲我们会按时提交。不过,科学研究贵在探索未知,有些‘特殊经历’带来的‘直观感受’,可能无法完全用现有的提纲格式来框定。还请组委会理解。”
她的话不卑不亢,既表示了配合,又隐晦地指出了对方意图的限制性,并且暗示自己可能拥有超出常规认知的“见解”。
男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听懂了弦外之音,但他显然只是执行者:“我会将宋同学的意见转达给组委会。那么,不打扰二位学习了。”他微微欠身,带着另外几人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消失在书架间,沈墨冷笑一声:“动作真快。这是想给我们套上缰绳。”
“意料之中。”宋晚晴重新拿起那本《高等异常场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心虚,或者说……对我们可能带来的‘变数’感到不安。”
她顿了顿,看向沈墨:“提纲……我们好好写。既要符合‘亲历者’的身份,体现一定的专业性,又不能透露任何敏感信息。同时,还要埋下一些……能引人深思,或者让某些人坐不住的‘钩子’。”
“钩子?”沈墨挑眉。
“比如,”宋晚晴的指尖轻轻点在书上关于“能量场局部有序化可能途径”的一小节,“我们可以引用一些前沿理论,探讨在极端环境下,混乱能量场是否可能通过某种‘外部干预’或‘系统自组织’,导向暂时的、局部的高度有序状态……并暗示这种‘有序’可能蕴含巨大的、尚未被开发的能量利用或净化潜力。”
沈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模糊指向‘归墟协议’的净化原理,但又完全停留在理论猜想层面。足够专业,足够前沿,能吸引真正有识之士的兴趣,也能让那些知道内情或心怀鬼胎的人……浮想联翩,甚至自乱阵脚。”
“对。”宋晚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们不需要直接说出什么。只需要抛出一些足够分量的‘石子’,自然能看出,池塘里哪些鱼会惊慌,哪些鱼会兴奋,又有哪些鱼……会试图吞掉石子。”
这是一种更为主动、也更为巧妙的试探和反击。利用知识和信息的不对称,在规则的框架内,撬动局势。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开始低声讨论提纲的撰写。宋晚晴凭借“链接”带来的高层次理解和对能量本质的直观感受,提出核心观点和理论支撑;沈墨则发挥他逻辑严密、表达精准的特长,将这些观点编织成符合学术规范、又暗藏机锋的文字。
就在他们专注于工作时,宋晚晴的感知边缘,那个地下“能量结块”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脉动?
那脉动非常短暂,如同沉睡者偶然的一次心跳,但其中蕴含的那种“精炼奥罗拉”与“机械规则”混合的独特气息,却让宋晚晴瞬间警觉。
它……不是完全沉睡的?还是有外界因素在影响它?
她不动声色,将这个新的感知记下。看来,探查学院地下秘密的优先级,需要提高了。
夕阳西下,图书馆的自动照明系统逐排亮起,在古老的木质书架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宋晚晴和沈墨收拾好东西,离开了阅览室。
走在回公寓的林荫道上,宋晚晴再次望向学院深处那些古老的建筑。在常人眼中,这只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学术殿堂。但在她的感知里,这片土地之下,却埋藏着不为人知的能量秘密,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礁。
弦理论描绘着宇宙最细微的振动。
而在这理论的弦线之下,现实的帷幕之后,更多的弦,正在被悄然拨动。
她额前被掩盖的星尘痕迹,在暮色中,似乎随着她的心念,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