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区出口闸门如同巨兽的咽喉，在低沉的液压声中缓缓开启，露出外面永恒幽暗的深海。“水滴”号潜航器无声地滑出平台腹部，如同融入夜色的雨滴。流线型的暗色外壳上，经过特殊处理的纳米涂层开始工作，模拟出与周围“珊瑚鬼影”生物集群近乎一致的能量波动频率和微弱蓝光光泽。
驾驶舱内，空间紧凑，各种仪表和控制面板散发着幽绿和淡蓝的冷光。“隼”坐在主驾驶位，双手稳定地握着操控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四周的全息成像屏幕。副驾驶位是地质专家“岩心”，他面前是复杂的地形扫描和能量场分析界面，花白的眉毛紧锁，手指不时轻点，记录着数据。沈墨和宋晚晴位于中舱，宋晚晴被固定在特制的维生与能量引导座椅上，身上连接着简化但更精悍的生命维持和监测系统，沈墨则守在她旁边，监控着所有数据流和那台至关重要的、存储着反制代码的微型电脑。后舱是战士“礁石”和“海流”，他们负责警戒潜航器尾部及两侧，并操控着有限的防御武器。
舱内通讯频道里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水滴’已离巢，进入预定航线。”“隼”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外部集群主体在我们前方约三海里，移动速度稳定。我们将保持约五百米的跟随距离，混入集群外围。”
全息屏幕上，前方深海中，那条由无数蓝光构成的“星河”壮丽而诡异。光点们如同遵循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整齐地起伏、脉动，朝着西南方向缓缓流动。偶尔有零星的、似乎“掉队”或“好奇”的光点会脱离主队，在周围水域漫无目的地游弋几圈，然后又回归主流。“水滴”的伪装显然起了作用，这些游离个体经过时，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或探查意图，只是稍稍改变轨迹绕开，仿佛将“水滴”当成了一个略显笨拙、能量特征相似的“同类”。
“外部能量场读数平稳，未检测到敌对性波动。”“海流”补充。
宋晚晴闭着眼睛，但她的意识并非沉睡。她正在主动地、极其轻微地维持着体内额前叶“锚点”的活性，让它持续散发出一种与外部集群同步的、平和的“共鸣”脉冲。这就像是持续播放着一段能让她被集群“识别”为“无害同族”的“背景音乐”。她能感觉到，通过这个“锚点”，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的“连接感”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触须，轻轻搭在前方那片浩瀚的蓝色能量海洋边缘。没有具体的“思想”传来，只有一种宏大的、集体的“存在感”，以及那股指向远方的、坚定不移的“渴望”。
“感觉怎么样？”沈墨低声问，目光紧盯着她座椅扶手上显示的生理和能量读数。
“…可以。”宋晚晴睁开眼，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眼神清明，“它们… 没有排斥。就像… 默认了我的存在。”她顿了顿，眉头微蹙，“但那个‘渴望’… 越来越清晰了。前面…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呼唤它们。”
“岩心教授，前方地质和能量场有什么变化？”“隼”问道。
“岩心”调出更详细的分析图：“集群行进方向的前方约十五海里，海床开始出现明显抬升和断裂迹象。根据旧有地质资料对比，这片区域原本应该是平缓的深海平原，但现在… 出现了大规模的地壳变动。能量读数在持续增强，频谱显示… 混杂了高强度的‘奥罗拉’辐射、未知的古老能量特征，以及… 微量的重力异常波动。”
重力异常？众人心中一凛。
“与‘观星者’提到的‘归墟协议’或‘非自然结构’有关吗？”沈墨问。
“无法确定，但关联性很高。”“岩心”推了推眼镜，“这种规模的地质变动和能量异常，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 被长期压抑的巨物，正在从沉睡中缓缓苏醒，或者… 某个古老的‘开关’被触发了。”
潜航器继续在深暗中前行，跟随着前方的蓝色光流。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仪器的微光中流逝。周围的海水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温度在缓慢上升，洋流变得更加紊乱，偶尔能看到一些奇异的、被能量辐射影响而发出微弱荧光的深海浮游生物飘过。
大约两小时后，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显着变化。
蓝色“星河”的流动速度似乎放缓了，光点们变得更加“兴奋”，闪烁频率加快。而在“星河”流向的尽头，深海的黑暗中，开始浮现出一片更加庞大、更加明亮的蓝白色光晕！那光晕不像生物发光，更像是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光幕，从一道横亘在海底的巨大裂隙中喷涌而出！
裂隙！正是“隼”之前侦察发现的那道！
随着距离拉近，裂隙的全貌逐渐清晰。它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如同大地的一道狰狞伤疤，长度超过十公里，最宽处足有数百米！裂隙边缘并非参差不齐的岩石，而是呈现出某种光滑的、仿佛被高温熔融后又冷却的琉璃质断面，隐隐能看到内部镶嵌着复杂的、非自然的几何纹路和管道结构。磅礴的能量如同光之瀑布，从裂隙深处持续不断地向上喷发，将周围数公里的海域映照得一片幽蓝透亮。那光芒中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和威严感。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在那能量光幕之中，隐约可见巨大无比的、似乎由晶体或某种特殊合金构成的建筑结构轮廓——倾斜的巨柱，倒塌的拱门，绵延的城墙碎片… 这一切都半掩在翻腾的能量和海底沉积物中，如同沉没在时光深处的神秘古城，此刻被狂暴的能量重新“照亮”！
“我的天…”“海流”忍不住低呼。
“这就是… ‘归墟’？”沈墨喃喃道。
前方，庞大的生物集群开始发生变化。它们不再保持整齐的队形，而是如同归巢的倦鸟，开始向着那道巨大的能量裂隙、向着那些半掩的古老建筑轮廓，四散纷飞而去！无数蓝色光点如同扑火的飞蛾，争先恐后地投入那磅礴的光之瀑布中，有些直接消失在裂隙深处，有些则依附在那些巨大的建筑残骸上，用自己的微光为其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机。整个场面既神圣又诡异，仿佛一场沉默而盛大的祭祀或回归仪式。
“‘水滴’减速，保持隐蔽。”“隼”立刻下令，同时将潜航器小心翼翼地藏到一块从海床上突起、覆盖着发光苔藓的巨大岩石后方，“能量读数飙升，干扰强烈。岩心，扫描裂隙和遗迹结构，寻找相对稳定的区域或可能的入口。沈墨，宋小姐，汇报状况。”
宋晚晴的脸色在能量光幕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她体内的“锚点”正在剧烈共鸣，那种被“呼唤”的感觉达到了顶峰，几乎让她有些眩晕。“它们… 回家了… 这里的能量… 好古老… 好悲伤…” 她断断续续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座椅扶手。
沈墨快速检查她的数据：“生命体征稳定，但能量场波动加剧！稳定协议负荷增加！”
“岩心”的扫描结果迅速显示在主屏幕上：“裂隙中心能量喷发最剧烈，不建议接近。但在裂隙东北侧约八百米处，有一段相对完整的、类似通道或入口的建筑结构，能量辐射较低，且有大量生物集群聚集依附，可能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缓冲区或… 通往更深处的门户。结构表面有能量屏蔽残留迹象，我们的伪装或许能混进去。”
目标锁定。
“调整航向，目标东北侧通道入口。”“隼”做出决定，“保持最低功率，贴着海床移动。礁石，海流，注意警戒两侧和上方生物。”
“水滴”如同一条谨慎的比目鱼，关闭了大部分外部灯光，仅靠伪装涂层的微光和地形规避声呐，在崎岖的海床和倒塌的建筑残骸间缓缓穿行。周围，无数“归巢”的发光生物从他们身边掠过，投入那光之瀑布或依附在遗迹上，对这只行动迟缓、能量特征相似的“同类”并未过多关注。
越是靠近那通道入口，越能感受到那建筑的宏伟与非人尺度。通道入口高数十米，宽近百米，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暗沉的银灰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光滑苔藓和珊瑚虫壳，但依旧能看到下方精密复杂的浮雕和能量导管纹路。入口内部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但能量读数确实比外面平缓许多，而且聚集了密密麻麻的蓝色光点，如同为通道点缀了无数的壁灯。
“准备进入。”“隼”深吸一口气，操控“水滴”缓缓滑入那巨大的通道入口。
一进入通道，外部那震耳欲聋（通过水体和船体传导）的能量轰鸣顿时减弱了许多，仿佛被厚重的建筑结构隔绝。通道内并非一片漆黑，墙壁本身似乎能吸收外部渗透的蓝光并转化为柔和的、足以照亮前方的冷光。通道异常宽阔，足以让数艘“水滴”并排航行。两侧和穹顶上，依附的发光生物更多，它们静静地待着，光芒柔和地明灭，仿佛在沉睡，又像是在守卫。
“水滴”沿着通道向深处驶去。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推进器最低功率运转的微响。通道似乎没有尽头，笔直地向下倾斜，延伸向地心深处。
“能量读数在持续变化…”“岩心”紧盯着屏幕，“‘奥罗拉’辐射在减弱，但另一种… 更沉淀、更冰冷的能量特征在增强。还有… 微弱的生命信号？不是外面的那些光点… 是另一种… 更庞大、更… 缓慢的。”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维持连接的宋晚晴，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下面…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指向通道深处，“有东西… 醒了。不… 是… 一直在那里… 只是… 现在‘看’过来了！”
几乎同时，潜航器内部的所有仪器屏幕，同时剧烈地闪烁、扭曲了一下！一股无形的、无法形容的冰冷意志，如同深海中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好奇与审视，扫过了整艘“水滴”！
“警报！未知高维能量场干涉！”
“外部伪装层信号紊乱！”
“内部电子系统出现间歇性故障！”
“被发现了！”“隼”厉声道，“所有人，固定好自己！准备应对冲击！”
通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中，两点庞大如星辰的、冰蓝色的“光芒”，缓缓亮起。
那不是光。
那是… 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