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号潜航器如同归巢的巨鲸,悄无声息地滑入“海市蜃楼”平台腹部的巨大对接舱。厚重的合金闸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部深海那令人窒息的蓝色“星海”隔绝开来。舱内,气压平衡,灯光恒定,空气中弥漫着过滤后的洁净气息和淡淡的臭氧味,与之前珊瑚礁的潮湿咸腥、水下逃亡的紧张刺激形成鲜明对比。但这并非安宁,而是另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体制化的紧张。
减压过渡舱门开启,一队全副武装、穿着统一深灰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的警卫早已等候在外。他们的装备精良,动作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刚上岸的“外来者”,尤其是在“隼”和沈墨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铁锚’指挥官,”为首的警卫队长向“铁锚”敬礼,声音刻板,“‘船长’命令,直接带他们去中央指挥室。医疗队已接管目标伤者,送往a-7区重症监护单元。”
“铁锚”点了点头,对沈墨等人道:“东西带好,跟我来。在这里,除非得到允许,不要随意触碰任何设备,也不要离开指定区域。”
警告意味明显。这并非热情的避难所,而是一个高度戒备、纪律森严的军事科研堡垒。
众人跟随着警卫,穿过错综复杂、标识清晰的金属走廊。走廊两侧是厚重的防爆门和观察窗,偶尔能看到内部忙碌的研究人员或各种精密的仪器设备。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随着他们的移动缓缓转动。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高效、冰冷、不容置疑。
沈墨紧紧抱着那台微型电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被医疗队推走的、宋晚晴所在的移动床消失的拐角。担忧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中央指挥室位于平台的核心区域,需要通过数道需要密码和生物识别双重验证的气密门。当最后一道厚重的合金门向两侧滑开时,一个广阔得令人惊讶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这里不像传统舰船的舰桥,更像一个未来主义的作战指挥中心与超级计算机房结合体。挑高超过十米,呈环形布局。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沙盘,此刻正实时显示着“海市蜃楼”平台及其周围海域的三维立体图像。平台上密密麻麻的防御单元、外围严阵以待的潜航器编队清晰可见,而更远处,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由无数蓝色光点构成的“星海”包围圈,则以一种动态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韵律缓缓流转、明灭。
环绕沙盘的,是多层弧形控制台,数十名操作员正全神贯注地监控着各自面前的屏幕,低声汇报着数据。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专注的气氛。
在沙盘正前方,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肩章上没有任何标识、身形高大挺拔、头发灰白、面容如同花岗岩般刚毅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凝视着那片蓝色“星海”。他便是“船长”。
听到脚步声,“船长”缓缓转过身。他的年龄看起来在五十岁上下,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一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沉静。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铁锚”、“隼”,最终落在沈墨和他怀中的电脑上,最后又瞥了一眼阿杰、韩子明和红雀。
“‘铁锚’,任务完成。‘隼’,辛苦了。”“船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欢迎来到‘海市蜃楼’,虽然时机不太理想。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你们可以叫我‘船长’。”他的语气简洁,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宋晚晴小姐的情况,医疗主任‘青囊’正在亲自处理,稍后会同步。现在,我需要知道一切。从‘婆罗洲之眼’核心暴走开始,到你们抵达这里之前的所有细节,尤其是关于那份反制代码的获取过程,以及… 宋小姐体内能量异常的完整数据。”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评估。
“铁锚”和“隼”分别汇报了接应过程和途中遭遇“珊瑚鬼影”袭击的情况。沈墨则作为主要经历者,详细叙述了“海螺屋”废墟中的最终协议启动、反制代码的提取、宋晚晴付出的代价,以及她苏醒后体内能量残留的不稳定状态。
“船长”听得很专注,中途没有打断,只是偶尔会就某个细节追问一句。当听到宋晚晴以自身为“桥梁”和“燃料”强行共鸣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当听到“观星者”留下的稳定协议和逆向解析模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也就是说,‘观星者’认为,这些包围我们的东西,与‘奥罗拉之源’有远古联系,被核心暴走和宋小姐(以及代码)的能量信号‘唤醒’或吸引而来。”听完汇报,“船长”总结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的边缘,“而莱因哈特… 目前行踪不明,但他的‘蝰蛇’和‘清洁工’系统显然也受到了重创,暂时无力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
“可以这么说。”“隼”点头。
“那么,当前的首要矛盾,就从对抗‘辰光会’,转移到了应对这场… 由我们自己的行动间接引发的、非人类的生态(或者说能量态)危机上。”“船长”的目光再次投向全息沙盘上那片无边无际的蓝光,“平台的自持力不是无限的,防御系统也不可能永远抵挡住这种规模的、未知性质的冲击。我们必须找到与这些东西共存、驱散它们,或者… 理解并利用它们的方法。”
他看向沈墨:“反制代码,是钥匙之一。但它主要针对‘幽冥兰’装置与‘奥罗拉’能量的交互。对于这些显然更加原始、更加混沌的‘奥罗拉’关联生物,作用可能有限,甚至… 可能成为更强的刺激源。”
“那我们需要什么?”沈墨问。
“我们需要更深入的了解。”“船长”指向沙盘一角,那里标记着几个特殊的研究区域标识,“平台上的生物能量研究部门和古文明遗迹解析小组,正在全力分析我们捕获的少量‘珊瑚鬼影’样本(来自之前防御圈的小规模冲突)以及‘观星者’陆续传回的关于核心暴走区的数据碎片。但进展缓慢。这些东西的生物结构和能量运作方式… 违背了我们现有的生物学和物理学常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更麻烦的是,根据‘观星者’最后传来的断续信息,核心暴走可能不仅释放了能量和这些生物,还可能… 打开或连通了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界面’或‘维度夹缝’。他认为,在那片区域下方,可能存在着与‘奥罗拉之源’晶体同样古老、甚至更早的‘东西’。这也是他亲自前往调查的原因。”
又是“古老的东西”。沈墨感到一阵寒意。从“观星者”到“船长”,这些掌握着远超常人知识和力量的存在,似乎都对那核心之下的秘密抱有深深的忌惮。
“那我们… 能做什么?”韩子明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面对这种超出认知的危机,个人的武力似乎显得苍白无力。
“你们已经做了最重要的部分——带回了反制代码和宋小姐。”“船长”的目光扫过众人,“沈墨,你的专业知识和与宋小姐的紧密联系,对后续研究至关重要。‘隼’,你的战斗经验和与‘观星者’的联络渠道,是重要的行动保障。阿杰、韩子明、红雀,你们的实战能力和技术背景,平台也需要。”
他话锋一转:“但现在,我们需要整合资源,制定一个可行的计划。计划分为短期和长期。”
“短期目标:第一,稳定宋晚晴的状况,在不引发更大能量泄露的前提下,尝试利用‘观星者’的稳定协议和平台的技术,引导或‘驯服’她体内的能量残留,至少要确保她不再成为吸引那些生物的‘灯塔’。第二,验证反制代码的有效性,并尝试进行小规模、受控的应用测试,目标是我们自身可能受到的‘奥罗拉’能量侵蚀,以及… 外围那些生物散发的能量场。第三,加强平台防御,寻找这些生物的弱点,或者… 与它们建立某种非敌对的‘沟通’方式——如果可能的话。”
“长期目标:”“船长”的目光投向沙盘上代表“婆罗洲之眼”方向的、依旧闪烁着紊乱能量标记的区域,“协助‘观星者’查明核心暴走的真相,找到稳定或关闭核心的方法,从根本上解决这场能量灾难和生物异变的源头。同时,利用获得的数据和代码,彻底解除宋振东先生体内的‘幽冥兰’威胁,并… 在适当的时候,对莱因哈特及其残余势力,进行最终清算。”
目标清晰,但每一条都艰难无比。
“如何分配任务?”沈墨问。
“沈墨,你加入生物能量研究团队,由‘青囊’博士直接领导,重点参与宋小姐的治疗和能量引导项目,同时协助解析反制代码与‘奥罗拉’能量场的基础互动模型。”“船长”下令,“‘隼’,你加入快速反应部队,负责平台外围侦察、样本采集,以及与‘观星者’可能的信息对接。阿杰、韩子明,编入平台安保部队,加强关键区域的防御。红雀,进入通讯与电子战部门,协助维护平台信息系统安全,并尝试破解那些生物可能存在的‘群体信号’。”
“是。”众人齐声应道。尽管前路艰险,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组织的支持。
“另外,”“船长”补充道,“在平台期间,你们享有二级权限,可以在授权区域内活动。但所有研究数据和行动细节,必须严格遵守保密条例。这里的一切,都关乎我们能否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中生存下来,并找到出路。”
他最后看了一眼全息沙盘上那片沉静的蓝色“星海”,语气低沉而坚定:“我们可能是被困在深海中的孤岛,但这座孤岛,是钢铁铸就的。我们有最先进的科技,有最优秀的头脑,还有… 从无数次绝境中挣扎出来的、不屈的意志。从现在开始,这里不是避难所,而是反击的前哨。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外面那个可能因此面临未知威胁的世界。”
“解散。各自前往指定部门报到。”
命令下达,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沈墨被一名警卫引导着前往a区的生物能量研究部门;阿杰和韩子明跟随另一名警卫前往安保中心;“隼”和红雀也各自去了自己的岗位。
沈墨在离开指挥室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全息沙盘上,代表宋晚晴生命体征的一个微小光点,正在a-7区稳定地闪烁着。而在平台之外,那片蓝色的“星海”,似乎比刚才… 又靠近了一些。
钢铁孤岛,深海围城。
新的战斗,将在实验室、在控制台、在深海巡逻线上,悄然打响。
而宋晚晴的意识,在那重重医疗设备的守护下,是否已经触碰到了体内那股古老能量的真正奥秘?她是否会成为解开这场危机的关键,还是引发更大风暴的引信?
答案,或许就在这座沉默而坚定的钢铁孤岛深处,缓缓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