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艇引擎的轰鸣稳定而有力，将令人心悸的蓝色风暴和汹涌波涛渐渐甩在身后。船舱内，惨白的应急灯光被柔和许多的舱内照明取代，但气氛并未真正放松。空气中消毒水、机油和淡淡血腥味混合，提醒着刚刚经历的残酷。
沈墨坐在简易手术台旁的折叠椅上，握着宋晚晴冰凉的手，目光片刻不离她苍白的面容和连接在她身上的各种管线、电极。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心率、血压、血氧的数值微弱但平稳地跳动着，如同风中的烛火，让人揪心。她呼吸微弱，全靠面罩提供辅助，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被称为“青囊”的女医生正专注地调整着一台造型奇特的、泛着淡淡银辉的仪器。仪器通过几根极细的光纤探针连接在宋晚晴太阳穴、颈后和手腕内侧，正发出轻微的、近乎蜂鸣的低频振动。
“这是非侵入式神经场稳定与修复仪，”“青囊”头也不抬地解释道，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有些闷，“通过特定频率的生物能量场共振，尝试梳理和加固她受损的神经突触网络，并引导她自身的残余意识能量进行最低限度的自我修复。但效果… 主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和大脑深处的‘锚点’是否还能起作用。”
沈墨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宋晚晴额角那道细微的、仿佛能量灼烧留下的淡蓝色痕迹上。“她体内的能量残留… 真的会成为信标吗？能屏蔽到什么程度？”
“青囊”停下手里的操作，看向沈墨，眼神坦诚而专业。“‘奥罗拉’能量具有独特的生物亲和性与谐振特征，一旦深度结合，极难彻底分离或掩盖。我们目前使用的高密度铅复合材料和活性碳纳米管屏蔽层，只能削弱大约85的外泄信号，而且在屏蔽舱外，效果会打折扣。如果对方拥有高灵敏度的定向探测阵列，在足够近的距离内，仍有被发现的可能。”她顿了顿，“不过，她目前的能量信号极其微弱，又处于深度抑制状态，除非靠近到数百米内进行针对性扫描，否则很难从复杂的环境背景噪音中分辨出来。”
这算不上多好的消息，但至少不是立刻致命的。
舱门滑开，“白鸽”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湿透的外套，穿着一件干净的深灰色作战服，手里拿着一个防水战术平板。“沈先生，阿杰先生和韩先生的伤口已处理完毕，主要是外伤和轻度感染，没有大碍。红雀女士的电子设备大部分损毁，但她本人无大碍，正在协助我们分析刚刚截获的一些残破通讯信号。”他将平板递给沈墨，“这是我们的初步航线和预计抵达时间。”
平板上显示着电子海图，一条绿色的航线从他们当前的位置，延伸向东南方向，深入南中国海公海区域，终点是一个没有任何标注的坐标点，预计航行时间：18小时。
“这个坐标… 就是那个移动平台？”沈墨问。
“是的。‘海市蜃楼’平台。”“白鸽”点头，“一座半潜式、模块化移动研究与医疗设施。由‘牧羊人’与一些志同道合的科技团队合作建立，主要用于应对‘辰光会’及相关异常科技事件。拥有目前我们所能及的最先进的医疗、研究和防御能力。宋小姐在那里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反制代码的研究也能立刻展开。”
“‘观星者’… 会在那里吗？”沈墨追问。
“‘观星者’的行踪不定，”“白鸽”的回答滴水不漏，“但他会与平台保持联系。届时，你们会通过加密线路与他沟通。”他看向昏迷的宋晚晴，“当务之急，是确保宋小姐和你们所有人的安全，以及… 数据的安全交接。”他的目光落在沈墨放在脚边、用防水布包裹的微型电脑上。
沈墨沉默片刻，将电脑拿起来。“反制代码就在这里。我可以交给你们，但我必须参与研究和验证过程。这是我… 是我们用命换来的。”
“可以理解。”“白鸽”并无异议，“‘观星者’交代过，沈先生是关键的技术专家。平台上的研究团队会欢迎你的加入。不过，在那之前，你们都需要休息和恢复。接下来的航程相对安全，我们会避开主要航道和可能的海上监控。建议你们抓紧时间休息。”
沈墨点了点头，确实感到难以抗拒的疲惫正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但他不敢睡，生怕一闭眼，宋晚晴的情况就会恶化。
“青囊”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沈先生，这里有我守着。有任何变化，我会立刻通知你。你现在需要恢复体力，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在“白鸽”和“青囊”的劝说下，沈墨终于同意去隔壁的休息舱稍作休整。说是休息舱，其实就是用帘子隔开的几个简易铺位。阿杰已经裹着毯子沉沉睡去，鼾声粗重，显然是累极了。韩子明靠坐在铺位上，肩膀上缠着新的绷带，正小口喝着热饮，眼神还有些涣散，但看到沈墨进来，点了点头。红雀则坐在角落一个小凳子上，面前摊开放着一台拆开的加密通讯器零件，她正用镊子和微型焊枪专注地修复着什么，手指稳定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搏杀。
沈墨在空铺位坐下，身体一沾到相对柔软的垫子，积累的疲惫和伤痛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打开“白鸽”给他的平板，开始查阅“海市蜃楼”平台的简要介绍和关于“奥罗拉”能量场的一些非涉密基础资料。他需要了解即将前往的环境，也需要为后续的研究工作做知识储备。
时间在引擎的嗡鸣和海浪的轻拍中流逝。休息舱内，只有阿杰的鼾声、红雀细微的焊接声，以及沈墨偶尔翻动虚拟页面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沈墨感到一阵轻微的晃动，不是海浪造成的。他抬起头，发现巡逻艇似乎正在减速。
舱门再次滑开，“白鸽”探身进来，神色比之前更加严肃。“沈先生，韩先生，红雀女士，请到驾驶舱来一下。”
沈墨心中一紧，立刻起身。韩子明和红雀也放下手头的东西，跟着“白鸽”走向驾驶舱。阿杰被红雀轻轻推醒，也迷糊地跟了上来。
驾驶舱内，操控台上多块屏幕显示着雷达、声呐和电子侦察数据。一名队员正在紧张地操作。窗外，天色依旧是浓重的黑，但远方海平线上，似乎有微弱的晨曦开始渗透。
“发现不明水下目标，”“白鸽”指着声呐屏幕上一个缓慢移动的光点，距离大约五海里，深度一百五十米，“不是常规潜艇信号特征，体积较小，但推进器噪音极低，航速约八节，与我们航线存在交叉。二十分钟前突然出现在这片海域，此前雷达和声呐均未发现其进入轨迹。”
“莱因哈特的？”韩子明立刻问。
“不确定。这片公海区域偶尔也有其他势力的隐秘船只活动，但在这个时间点，这个位置出现…” “白鸽”眉头紧锁，“我们刚刚接收到平台发来的紧急通报，就在‘婆罗洲之眼’核心暴走后不久，‘辰光会’位于西太平洋的另外两个已知秘密研究站点通讯相继中断，信号消失前都记录了异常的能量波动。‘观星者’怀疑，核心暴走可能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或者… 莱因哈特启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应急预案。”
“他想干什么？”沈墨感到一阵寒意。
“不清楚。但这个时候出现不明水下目标，我们必须做最坏打算。”“白鸽”看向操作员，“启动主动声呐脉冲，进行一次精确测距和轮廓扫描。同时，释放拖曳式声诱饵，准备规避机动。通知‘青囊’，做好抗冲击准备，固定好宋小姐和医疗设备。”
巡逻艇上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队员们各就各位，动作迅捷无声。
主动声呐脉冲发出沉闷的“砰”声。几秒钟后，反馈信号在屏幕上勾勒出一个更加清晰的轮廓——长约二十五米，形似一只巨大的、带有多个翼状结构的金属梭鱼。
“不是已知的军用或民用型号…”“白鸽”眼神锐利，“轮廓匹配… 有点像是‘辰光会’早期概念设计中的‘深潜信使’，一种用于隐秘运输或特种作业的小型潜航器。但应该还停留在图纸阶段…”
话音未落，声呐屏幕上，那个光点突然加速！航速瞬间提升到二十节以上，并且开始急速上浮！
“它冲我们来了！规避！”操作员大吼。
巡逻艇猛打方向，引擎全功率输出，试图进行紧急转向。但海上规避与空中或陆地不同，惯性巨大，转向缓慢。
那不明潜航器如同海底射出的鱼雷，破开水面，带起巨大的浪花，在晨曦微光中显露出它流线型的、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躯体和两侧展开的、如同蝠鲼翅膀般的滑翔翼。它没有武器外露，但头部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罩内，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不是攻击姿态… 像是… 要对接或捕获？”红雀紧盯着那东西。
就在巡逻艇即将与那上浮的潜航器擦身而过的瞬间，潜航器头部红光骤然大亮！一股无形的、但能明显感觉到的强大电磁脉冲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生物能量场，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巡逻艇上所有电子设备屏幕同时剧烈闪烁、扭曲，然后齐齐黑屏！引擎发出怪响，转速骤降！连舱内照明也瞬间熄灭，只有几盏应急灯亮起惨淡的红光！
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仿佛大脑被重锤敲击。沈墨、韩子明等人猝不及防，几乎站立不稳。
那潜航器借着惯性，与失去大部分动力的巡逻艇保持平行，距离极近。它侧翼打开一个小舱口，伸出两支机械臂，前端带有吸附盘和激光切割器，看样子竟是要强行抓附登船！
“阻止它！”阿杰怒吼，端起枪对准那机械臂射击。但子弹打在潜航器光滑的外壳上，只溅起几点火星，被某种能量护盾或高强度装甲弹开。
“白鸽”和其他队员也试图开火，但效果甚微。巡逻艇失去动力，在海面上无助地打转，成了待宰的羔羊。
机械臂的吸附盘即将触碰到巡逻艇的船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纤细但刺目的蓝色光束，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命中潜航器头部那闪烁着红光的半球罩！
“啪！”半球罩应声碎裂，红光瞬间熄灭！
潜航器像是被击中要害的野兽，猛地一颤，机械臂动作停滞，整个躯体开始失控地倾斜、下沉。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蓝色光束从另一个方向射来，击中潜航器的推进器和一侧滑翔翼连接处！
爆炸的火光在潜航器尾部亮起，它彻底失去平衡，冒着浓烟和电火花，歪斜着栽向海面，很快沉入水中，只留下一片油污和气泡。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巡逻艇上，众人惊魂未定，愕然望向蓝色光束射来的方向。
在渐亮的晨曦中，一艘线条更加流畅、通体哑光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高速艇，如同幽灵般从一片雨雾中悄然浮现。艇首，一个修长的身影傲然挺立，手中持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闪烁着微光的修长步枪。
高速艇迅速靠近。“白鸽”等人立刻举起武器戒备。
那身影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和一张冷峻而美丽、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东方面孔。她穿着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外罩一件带有兜帽的深蓝色防风斗篷。
她目光扫过巡逻艇上狼狈的众人，最后落在“白鸽”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鸽子，你们这‘救援队’的警觉性，退步了。”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说的是中文。
“白鸽”紧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尴尬和……如释重负？
“‘隼’… 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作“隼”的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船舱内，仿佛能穿透舱壁，看到里面昏迷的宋晚晴。
“‘观星者’收到‘牧羊人’的预警，说这边能量读数异常，可能有‘清洁工’出没。看来，他猜对了。”她收起步枪，身手矫健地直接跳上了巡逻艇甲板，动作轻盈利落。“‘青囊’在里面？目标情况如何？”
“青囊”闻声从医疗舱探出头，看到“隼”，明显松了口气：“‘隼’姐！你来了！目标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意识深度沉沦，体内有奥罗拉能量残留信标。”
“隼”点了点头，走到医疗舱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目光在宋晚晴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复杂难明。“‘观星者’有新的指令。”她转回身，看向沈墨等人，“原定汇合点暴露风险增加。‘海市蜃楼’平台启动二级规避协议，正在转移。‘观星者’要求，由我护送你们，改道前往‘备用登陆点’——菲律宾巴拉望附近的一处安全岛礁。那里有中转设施和前往新平台的接应。现在，立刻转移装备和伤员，上我的船。这艘巡逻艇… ”她看了一眼仍在冒烟的电子设备，“恐怕需要弃置了。”
情况再次突变。但“隼”的出现和干脆利落的解围，以及她与“白鸽”、“青囊”显然熟识的关系，暂时赢得了沈墨等人的基本信任。
没有时间犹豫。在“隼”的指挥和协助下，众人迅速将昏迷的宋晚晴、关键设备（尤其是那台存储反制代码的电脑）、以及必要的物资转移到那艘黑色的高速艇上。
“白鸽”和“青囊”以及几名队员留下，处理巡逻艇的后续事宜（主要是销毁敏感设备和数据），并与“隼”约定了后续联系方式和可能的汇合点。
黑色高速艇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咆哮，载着宋晚晴、沈墨、阿杰、韩子明、红雀以及这位新出现的、神秘而强大的“隼”，调转方向，朝着东南方，迎着初升的朝阳，疾驰而去。
海面上，只留下渐渐沉没的巡逻艇残骸，和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新的护送者，新的目的地，新的变数。
而昏迷的宋晚晴，在高速艇轻微的颠簸中，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仿佛是错觉。在她的意识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乱里，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星光，似乎正在艰难地重新凝聚。远方，那暴走的蓝色核心方向，传来一阵更加悠长、更加古老的叹息，仿佛在回应着什么，又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更宏大事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