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处传来的喊话声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在螺旋状的废墟空间里回荡、变形,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审判。手电光束杂乱地扫过上方楼梯的断口和嶙峋岩壁,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细碎声响隐约可闻。追兵正在小心翼翼地向内推进,占据了地利和时间。
绝境之中,宋晚晴的眼神却沉静如水。刚才那短暂而痛苦的能量冲击,像一把粗暴的钥匙,在她意识深处撬开了一道缝隙。无数破碎的信息、扭曲的感受、非人的意念洪流冲刷而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也让她在剧痛中捕捉到一丝清晰的“脉络”。
“阿杰,韩少,我需要你们在楼梯第一道断裂处建立阻击点,拖延时间,但不要死守。沈墨,给我两分钟,不,一分半。”她的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视线重新落回那几块镶嵌在墙上的、此刻已恢复黯淡的深色玻璃板,“那个能量场…它有‘节奏’,也有‘漏洞’。刚才的接触,我感觉到莱因哈特的意识残留像一层黏稠的油污覆盖在上面,但他并不完全‘控制’它,更像是…寄生和诱导。下面,有更原始的东西,可能是建筑本身的能量回路,或者…母亲留下的痕迹。”
“你确定?”沈墨抓住她的手臂,眼中充满担忧和急切,“刚才你差点昏过去!再来一次,万一…”
“没有万一。”宋晚晴打断他,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父亲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的藏身点也暴露了。这是唯一可能获得主动权的机会。我感觉到…下面有‘路径’。不是直接获取数据的路径,而是…如何‘清理’掉莱因哈特的干扰,安全接触到核心底层信息的‘方法’或‘印记’。我必须试。”
她的眼神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沈墨知道无法再劝。他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微型生物电监控贴片,贴在宋晚晴颈侧:“至少让我监控你的生理指标!如果出现危险波动…”
“好。”宋晚晴点头,转向阿杰和韩子明,“拖延战术,制造混乱,利用地形。他们不熟悉内部结构,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红雀,”她按住微型耳麦,“听到吗?我们需要上方区域尽可能多的干扰,声、光、信号,什么都行,吸引注意力。”
耳麦里传来红雀微带杂音但清晰的回应:“明白。正在调动附近几个预设干扰点。小心,他们至少有八到十人,装备精良,配有热成像。”
阿杰和韩子明对视一眼,无需多言,立刻行动。两人如同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沿着残破的楼梯向上移动,在第一个较大的断裂平台处停下。这里楼梯几乎完全塌陷,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钢筋和一块突出的混凝土板,形成天然的瓶颈。他们迅速布置了几个简单的绊发式警报器和一枚震撼弹作为陷阱,然后依托掩体,枪口对准上方黑暗中的楼梯拐角。
下方大厅,沈墨紧盯着手中平板上跳动的生理数据曲线,额角渗出汗珠。宋晚晴则再次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脑海中刚才感受到的、那冰冷脉动的“节奏”努力回忆、模仿、同步。
那是一种奇特的频率,冰冷、非人,但深处又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机械故障般的“不谐和音”。她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那“不谐和音”,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莱因哈特意念寄生留下的“缝隙”,也是可能接触到底层信息的入口。
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直接触碰冰冷的玻璃板,而是悬停在距离表面几厘米的地方。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和麻痒感,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在窜动。
上方,传来了清晰的踩踏碎石的声音和低声的战术指令,追兵已经逼近第一个楼梯拐角。阿杰和韩子明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宋晚晴的呼吸节奏与那能量脉动的“不谐和音”在某一刻达到了微妙的同步。
她没有触碰玻璃板。
但中央那圆形区域的冰蓝光芒,却再次亮了起来!这一次,光芒不是爆发式的,而是如同呼吸般柔和地明灭,节奏与宋晚晴的呼吸、心跳逐渐趋于一致。墙壁上的星空图也再次被点亮,但光点流转的方式发生了变化——不再杂乱疯狂,而是开始沿着某种更古老、更规律的轨迹缓慢运行,仿佛在重新校准。
沈墨平板上的生理数据曲线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心率飙升,脑电波活动异常活跃,肾上腺素水平陡增。“晚晴!”他低呼。
宋晚晴没有回应。她的意识仿佛被抽离,沉浸到另一个层面。冰冷的能量流再次涌入,但这一次,不再是粗暴的冲击,而是像水流般渗透。她“看”到的也不再是混乱的碎片,而是一幅更加清晰、却依然破碎的“图景”:
一个身穿白色研究服、面容依稀与母亲苏映雪有几分相似但更年轻的女子(或许是母亲更早的样子?),站在这个大厅里,手指同样悬停在某块控制面板上方。她的眼神宁静,却带着深深的忧虑和决绝。周围是忙碌的其他研究人员,但画面无声,如同默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女子似乎在调试着什么,将一组复杂的数据序列输入一个独立的、物理隔离的存储单元。那存储单元的外形…像是一个小巧的、银色的海螺壳!她将“海螺”藏进了大厅某个不起眼的通风管道深处,然后用一种特殊的、带着她自己生物特征编码的指令,锁死了那个存储单元的访问路径,并将其设置为只有在检测到特定“共鸣”模式(与她自身特征高度匹配,且排除了某种“污染”频率)时,才会被激活和读取。
画面切换。莱因哈特(年轻许多,但眼神同样阴鸷)出现在这里,带着怒气,似乎在质问女子什么。女子平静地摇头,指向大厅中央的圆形区域,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做出一个“关闭”的手势。莱因哈特拂袖而去。
最后一个画面:大火燃起,人们惊慌奔逃。女子(苏映雪)却逆着人流,冲向大厅中央,在火焰吞没一切前,将手掌用力按在圆形区域边缘一个隐蔽的凹槽内。一股强大的能量脉冲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压制了中央区域的活性,也将某种“净化”或“重置”指令深深烙入了建筑的能量回路底层。随后,她才转身消失在浓烟中…
信息到此中断。但宋晚晴明白了。
母亲当年,在这里留下了“后手”。那个银色的“海螺”存储单元里,很可能藏着关于安全“共鸣”的关键数据,或者对“幽冥兰”解药至关重要的补充信息。而激活它的钥匙,就是宋晚晴自己——具备高度遗传相似性,并且能够识别并避开莱因哈特意念“污染”频率的“共鸣”!
同时,母亲最后启动的“重置”指令,或许就是为了对抗莱因哈特可能的事后染指,将核心能量场“锁定”或“净化”到了某种基础状态。所以莱因哈特只能“寄生”和“诱导”,无法完全控制。他要宋晚晴,就是为了用她这把“原装钥匙”,打开被母亲锁死的门,并清除掉母亲设置的“净化”屏障!
“通风管道…银色海螺…”宋晚晴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生理数据正在缓慢回落,但大脑因为信息过载而阵阵抽痛。
“你看到了什么?”沈墨急切地问,同时警惕地看了一眼上方——那里已经传来了交火的短促声响和一声闷哼,是阿杰他们布设的陷阱被触发了!
“母亲…留下了东西。在通风管道里。我们需要找到它!”宋晚晴指向大厅一侧墙壁上几个黑黢黢的、被尘土和蛛网覆盖的通风口,“具体哪个…我不知道,但存储单元会响应我的…生物场。”
话音刚落,上方楼梯处枪声骤然激烈起来!显然,陷阱只拖延了片刻,真正的交火开始了!子弹打在混凝土和金属上的声音清脆刺耳,偶尔有流弹呼啸着飞入下方大厅,击碎残存的玻璃器皿。
“没时间细找了!”韩子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伴随着点射的枪声,“他们人不少,正在尝试用绳索和挂钩绕开断裂处!最多三分钟!”
宋晚晴环视那几个通风口,强忍着头痛和晕眩,集中精神去“感觉”。刚才与能量场同步后,她对这里残留的生物能量痕迹似乎变得更加敏感。她缓缓移动,目光扫过每一个通风口…
左边第二个!
一种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共鸣”感从那个方向传来!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刚刚经历过深度同步,绝对无法察觉!
“那个!”她指向目标。
沈墨毫不犹豫,冲过去,用工具迅速撬开锈蚀的通风栅格。后面是黑洞洞的管道,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他伸手进去摸索,很快,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光滑、带着独特弧度的物体。
掏出来一看——正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精巧如海螺、通体呈现暗哑银色的金属容器!表面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浑然一体。
“就是它!”宋晚晴接过“海螺”,入手微沉,冰凉。就在她手指接触的瞬间,“海螺”表面亮起一道极其细微的蓝色光纹,一闪而逝,仿佛在确认什么。
“拿到就走!”阿杰从上方撤回,肩膀处衣服被划破,渗出血迹,但动作依然迅猛,“他们马上要下来了!”
四人不再犹豫,宋晚晴将“海螺”紧紧攥在手中,沈墨扶着她,阿杰和韩子明断后,朝着大厅另一侧一个他们先前注意到、可能通往其他出口的坍塌门洞冲去。
刚冲出门洞,进入另一条更狭窄、堆满瓦砾的走廊,身后大厅就传来了追兵落地的声响和嘈杂的呼喊。手电光柱乱晃。
“这边!”韩子明发现走廊尽头似乎有向上延伸的、被部分掩埋的旧通风井,井壁有生锈的爬梯。
他们手脚并用,奋力向上攀爬。下方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警告射击,子弹打在井壁上,溅起碎石和火星。
爬了大约两层楼高度,前方出现亮光——是一个被藤蔓遮掩的、通往悬崖侧面的隐蔽出口!外面就是海浪拍打的礁石和浓密的植被。
四人先后钻出,立刻没入海岸丛林。身后的追击声被岩石和树木阻挡,暂时听不真切,但危险远未解除。
“红雀!我们出来了,在悬崖东侧海岸。急需撤离路线!”韩子明对着耳麦低吼。
“收到!向东七百米,有块巨大的心形礁石,背面有我之前藏匿的一艘充气艇!快!他们放出无人机了!”红雀的声音急促。
在红雀的远程指引和沈墨探测器规避热成像扫描的帮助下,他们跌跌撞撞地在黑暗的丛林和礁石间穿行,终于找到了那艘黑色的充气艇。迅速发动马达,小艇划破漆黑的海面,朝着红雀预设的安全汇合点驶去。
暂时脱离了最直接的追击,但每个人都清楚,行踪已经彻底暴露,莱因哈特绝不会善罢甘休。
小艇上,宋晚晴借着月光,看着手中那个冰凉而精致的银色“海螺”。母亲留下的最后信息,通往安全“共鸣”和完整解药的希望,或许就在其中。
但如何打开它?里面到底有什么?使用它,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和风险?
海风凛冽,吹散了她额前的汗水,却吹不散心头沉甸甸的紧迫与疑虑。
弦音已现,抉择在即。而更加汹涌的暗流,正在前方的夜幕下汇聚。槟城的灯火在远方的海平面上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如同沉默的见证者。
新的阶段,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