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片茂密得令人窒息的红树林河口。参天的红树林气根如巨蟒般虬结垂落，在水面和泥沼中形成迷宫般的屏障。空气闷热潮湿，混杂着腐殖质、盐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花卉甜腻气息，浓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各种昆虫的鸣叫、鸟类的夜啼、以及水下不知名生物滑过的细微声响，交织成一片原始而充满压迫感的背景音。
老陈关闭了引擎，改用电动马达缓缓推进。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水道两侧的淤泥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招潮蟹和弹涂鱼，偶尔有体型不小的鳄鱼在远处水面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从这里开始，步行。”老陈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水道尽头一片看似无法通行的茂密植被，“那里有个隐蔽的登陆点，我的人会接应。记住，尽量轻装，但必要的武器和工具不能少。雨林里，任何小伤口都可能感染，任何迷路都可能是致命的。”
众人背上精简过的背包。宋晚晴的装备最轻，但肋下的伤处在这种环境下格外难受，闷热和汗水让敷料下的皮肤刺痒疼痛。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环境上。
快艇靠岸。两个几乎与红树林阴影融为一体的当地人悄无声息地出现，穿着便于伪装的深色衣物，脸上涂抹着油彩。他们与老陈快速用手势交流了几句，然后对宋晚晴等人点头示意，转身便钻入了密林。
没有废话，行动开始。
穿越原始雨林的十五公里，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脚下是厚厚的、松软湿滑的落叶层和盘根错节的树根，随时可能踩空或陷入泥潭。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仅有斑驳破碎的天光勉强透下，让林间始终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昏暗中。藤蔓、带刺的灌木、垂挂的寄生植物不断阻挡去路，需要不时用砍刀开路。空气不流通，闷热和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湿度，让每个人的衣物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体力迅速消耗。
更麻烦的是无处不在的生物威胁。拳头大小的蜘蛛悬在网中央，色彩斑斓的毒蛇盘踞在树枝或落叶下，成群的蚊蚋如同乌云般围着人叮咬，还有潜伏在积水中的水蛭，稍不注意就会附着上来吸血。向导显然经验丰富，他们用一种气味刺鼻的植物汁液涂抹暴露的皮肤，能有效驱赶大部分昆虫，并总能提前避开危险的蛇类和水坑。
宋晚晴咬牙坚持着，伤口传来的疼痛一阵阵冲击着她的神经。沈墨不时担忧地看向她，递过水壶和能量棒。阿杰和韩子明一前一后，警惕着任何异常动静。
大约走了六七公里，来到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地时，前方开路的向导突然停下，举起拳头示意警戒。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前方的林间空地上，出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几顶迷彩帐篷的残骸，以及一些散落在地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罐和仪器外壳。看起来像是某个废弃已久的前哨站或勘探营地。但引起向导警惕的，是帐篷周围泥地上几组清晰的、新鲜的脚印——军靴的印迹，尺寸很大，而且脚印的分布显示，这些人行动时非常谨慎，具有明显的战术队形特征。
“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种植园的普通保安。”一个向导用生硬的英语低声道，“几天前留下的。装备精良，至少一个小队。”
“‘蝰蛇’的人，还是莱因哈特调动的私人武装？”韩子明检查着那些脚印和遗弃物的细节，“他们先一步进来了，而且目的明确，朝着‘婆罗洲之眼’方向。”
“可能是在设置外围警戒哨，或者…在执行某种清理或侦察任务。”阿杰眼神锐利地扫视周围，“我们得绕开这片区域，避免正面接触。”
向导点头，带领队伍偏离原定路线，从更茂密、更难行的侧翼丛林绕行。这无疑增加了路程和体力消耗。
又艰难行进了几个小时，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小溪边短暂休整。宋晚晴几乎虚脱，伤口附近的衣物已经被渗出的血水染红了一小片。阿杰不得不再次为她紧急处理。沈墨和韩子明也累得够呛，向导却依然保持着相当的体能和警惕性。
“还有不到五公里。”一个向导看了看腕上的指北针和一张防水地图，“但前面是‘哭泣峡谷’，一段很深的石灰岩裂隙地带，地下河穿流，地形复杂，有很多天然岩洞和裂缝。传说那里有‘林鬼’出没。最近…确实有些不好的传闻，有猎人失踪，尸体后来被发现时…很不完整。”
“林鬼？”沈墨问。
“古老的传说，说是雨林中枉死者的怨灵，或者被恶魔附体的野兽。”向导的表情在昏暗光线下有些模糊，“但我们见过一些…无法解释的痕迹。很大的爪印，不像任何已知动物。树木上有奇怪的撕裂伤。还有声音…像是人在极度痛苦中的呜咽，又像是野兽的嚎叫，从地缝深处传来。”
科学素养让沈墨和韩子明倾向于这是某种未知大型动物或人为制造的恐吓手段，但在这片与世隔绝、充满未知的雨林里，任何传说都可能隐藏着真实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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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后继续前进。地势开始下降，空气更加潮湿闷热，光线也更加昏暗。他们进入了所谓的“哭泣峡谷”。这里巨大的石灰岩山体裂开一道深邃的缝隙，两侧崖壁长满湿滑的苔藓和蕨类植物，底部是湍急的地下河，水声轰鸣，在岩洞中产生诡异的回声，确实如同呜咽哭泣。
通道是在崖壁半腰凿出或天然形成的狭窄栈道，有些地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脚下就是奔流的暗河。
就在队伍小心翼翼通过一段最狭窄的栈道时，异变突生！
上方崖壁，一块松动的岩石毫无征兆地坠落，直砸向队伍中间的宋晚晴！
“小心！”阿杰眼疾手快，猛地将宋晚晴推向内侧岩壁，自己却被岩石擦中了肩膀，闷哼一声，险些掉下栈道。
几乎同时，几声轻微而独特的“噗噗”声从对面崖壁的阴影中传来！
“消音武器！”韩子明厉喝，立刻扑倒，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岩石上溅起火花。
袭击！有埋伏！
“隐蔽！”阿杰忍痛举枪还击，子弹射向对面阴影。两个向导也反应迅速，立刻寻找掩体，并用当地土语急促地呼喊着什么。
对面火力并不密集，但极其精准和阴险，显然是专业狙击手，利用地形和环境伪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止一个狙击点！”沈墨躲在岩石后，用便携探测器快速扫描，“至少三个，呈三角形封锁这段栈道！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宋晚晴背靠湿冷的岩壁，心脏狂跳。伤口因刚才的撞击剧痛，但头脑异常清醒。对方选择在这里伏击，显然对他们的行进路线有一定预判。“蝰蛇”的人？还是“婆罗洲之眼”的守卫？
“不能被困住！”她咬牙道，“阿杰，韩子明，火力压制左侧两个点！沈墨，干扰他们的通讯或观测设备！向导，有没有别的路绕过这段栈道？”
一个向导指着栈道下方汹涌的暗河：“下面！河水从这里进入一个地下溶洞，溶洞另一头可以出去，绕过这段峡谷！但水里…有东西，很危险！而且不知道溶洞里的情况！”
地下河？溶洞？未知的危险？
但留在栈道上就是活靶子！
“下河！”宋晚晴当机立断，“总比在这里被打死强！”
阿杰和韩子明立刻交替射击，压制对方火力。沈墨启动了一个小型电磁干扰器，试图扰乱对方的电子瞄具。在两个向导的带领下，众人利用一个岩壁凹陷处，抓住垂落的藤蔓，迅速滑向下方咆哮的地下河！
河水冰冷刺骨，水流湍急。一下水，众人就被冲得东倒西歪。更恐怖的是，在水流中，隐约能看到一些惨白色的、似人非人的影子在深处一晃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那是什么？！”韩子明惊呼。
“别管！抓紧背包！跟着向导！”阿杰大吼，一手拉着宋晚晴，一手拼命划水，朝着向导指引的、一个黑漆漆的溶洞入口游去。
子弹射入水中，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但很快，他们就被激流卷入了溶洞，脱离了狙击手的射界。
溶洞内一片漆黑，只有头灯的光芒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水道在这里变得稍微宽阔，但水流依然湍急，头顶是垂落的钟乳石，两侧是光滑潮湿的岩壁。奇怪的声音在洞中回荡，混杂着水声，确实如同鬼哭狼嚎。
游了大约几分钟，前方出现岔道。向导毫不犹豫选择了左边较窄的一条。水道开始向上倾斜，水流变缓。又过了不久，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出口！
众人奋力游出洞口，发现自己来到了峡谷的另一侧，身处一个被密林环绕的幽深水潭。伏击的枪声已经听不见了。
筋疲力尽地爬上岸，瘫倒在满是腐叶的地上喘息。每个人都狼狈不堪，背包虽然防水，但一些装备还是进了水。阿杰的肩膀被岩石划开一道不浅的口子，鲜血淋漓。宋晚晴的伤口情况更糟，敷料几乎完全脱落，脸色苍白如纸。
“必须…尽快处理伤口…”沈墨喘着气，手忙脚乱地翻找医疗包。
向导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其中一个突然指着水潭边缘的泥地，声音带着惊恐：“看…那是什么？”
头灯光柱照射过去。泥地上，留着几组巨大的、三趾的爪印，深深陷入泥中，尺寸远超任何已知的猫科或熊类动物。爪印旁，还有一些拖拽的痕迹，以及…几片沾着暗红色液体的、坚硬的、仿佛角质或变异鳞片的东西。
其中一个向导颤抖着捡起一片鳞片，头灯下，那鳞片泛着一种不自然的、暗绿色的金属光泽，边缘锋利。
“林鬼…的鳞片…”向导喃喃道，眼中充满恐惧。
沈墨接过鳞片，仔细查看，又用随身的小型检测仪扫描了一下，脸色骤变：“这不是自然生物的鳞片…含有高浓度的未知有机金属化合物，还有微量的…放射性同位素痕迹？这像是…生物实验产物！”
宋晚晴盯着那诡异的鳞片，又看向幽深的水潭和黑漆漆的溶洞。
“涅盘”项目…“回收并稳定突变体”… 母亲-047的“异常稳定高阶适配性”…
那些惨白色的水影…这巨大的爪印和变异鳞片…
“婆罗洲之眼”藏着的，不仅仅是数据和秘密。
它可能还“圈养”着，或者…“制造”着什么东西。
而他们，正在主动闯入这个培育怪物的巢穴。
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处理了最紧急的伤口，吞下抗生素和镇痛剂，队伍再次出发。距离目标，还有最后三公里。
雨林更加寂静了，连虫鸣鸟叫都似乎消失了。
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从森林深处弥漫开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