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市公安局,一间普通的询问室内。
日光灯的光线明亮而均匀,落在白色的墙壁和简单的桌椅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纸张油墨的气息。宋晚晴安静地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杯温水。两名警官坐在对面,一男一女,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表情严肃而专业,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她。
男警官姓刘,是刑侦支队的骨干,经验丰富。女警官姓张,主要负责笔录和细节把控。他们并未将宋晚晴当成嫌疑人,但赵坤的死涉及敏感(富家子弟、云巅学院),加上林若雪那边的“反映”,例行公事的询问必须严谨。
“宋晚晴同学,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刘警官开口,声音沉稳,“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和赵坤同学之间的关系,以及近期是否有过什么特别的接触或矛盾。”
宋晚晴点点头,语气平和:“我和赵坤同学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他是我们小组作业的成员之一。近期接触主要就是小组讨论,矛盾…算不上,只是学术观点上有些不同看法,这在小组合作中很正常。这一点,我们小组其他成员,还有授课教授都可以证明。”
“关于你们小组作业的争议,我们也略有耳闻。”张警官记录着,抬眼问道,“有人反映,赵坤同学因为不满你在报告中的主导地位和结论,对你产生过敌意,甚至有过言语威胁?”
“赵坤同学性格比较直率,有时说话会不太注意分寸。”宋晚晴回答得滴水不漏,“但这更多是性格和认知差异导致的。我本人并未觉得受到实质威胁。而且,这些分歧在最后一次小组会议后,已经基本达成一致,作业也顺利提交了。”
她将冲突定义为“性格差异”和“学术讨论”,淡化其严重性。
刘警官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换了个方向:“据我们了解,赵坤同学近期家庭出现了一些问题,他个人情绪似乎不太稳定。你对这方面有了解吗?”
“略有耳闻。学校里有一些传言,说他家里投资好像出了点状况。”宋晚晴坦然道,“但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我和他私下没有交流过这些。”
“昨晚,也就是赵坤失联前后,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刘警官切入关键时间点。
宋晚晴早有准备,她拿出手机,调出几份文件记录(当然是高远提前准备好的):“昨晚我在家,处理一些家族公司的紧急文件。大概从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我一直在书房。我的助理高远先生和几位公司高管可以作证,我们有线上会议记录和文件传输时间戳。十一点后,我休息了。家里的安保系统记录和管家陈伯也可以证实我没有外出。”
她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天衣无缝,涉及的人员和记录都是真实可查的,只是“会议内容”和“文件性质”做了无害化处理。
刘警官和张警官对视一眼,接过宋晚晴的手机看了看(当然看不到加密内容),又询问了高远和陈伯的联系方式。他们知道宋家的分量,也明白这种家庭的核心成员要伪造一个简短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明并不难,但宋晚晴如此坦然主动地提供,反而降低了嫌疑。
“赵坤最后出现的老轴承厂,离你宋宅可不近。”刘警官似乎随口一提,目光却紧盯着宋晚晴的反应。
“是的,我也听说了。那里很偏僻,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里。”宋晚晴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可能是…约了什么人?或者,和他家里的麻烦有关?”
她把问题抛了回去,同时暗示了其他可能性。
询问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两位警官的问题涵盖了时间线、动机、人际关系等各个方面,宋晚晴的回答始终逻辑清晰,态度配合,没有任何矛盾和破绽。她既不显得过于紧张,也不显得过于轻松,分寸把握得极好。
最终,刘警官合上记录本,站起身:“宋晚晴同学,谢谢你的配合。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如果后续调查有需要,可能还会麻烦你。另外,近期请注意安全,如果想起任何与赵坤同学或此事相关的细节,随时联系我们。”
“我会的。”宋晚晴也站起身,礼貌地点头,“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我也希望案件能早日水落石出。”
张警官送她离开询问室。走出公安局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宋晚晴微微眯起眼睛,看到高远的车已经等在路边。
上车后,高远立刻问道:“小姐,怎么样?”
“例行询问,应付过去了。”宋晚晴系好安全带,揉了揉眉心,“他们手里没什么实质证据,林若雪那边也就是捕风捉影的举报。重点还是赵坤的案发现场和‘剃刀’小组。我们这边清理得怎么样?”
“现场处理得很干净,赵坤的尸体和我们的痕迹都按照计划处理了。警方目前初步定性为‘疑似涉黑团伙报复仇杀或非法交易火并’,正在排查赵坤的社会关系和赵家的生意对手。”高远一边开车一边汇报,“‘剃刀’小组那边,根据‘观星者’提供的藏匿点信息,我们的人已经锁定了其中两个,但‘蝰蛇’很狡猾,似乎没有固定落脚点,还在追踪。另外,沈少爷传来消息,和‘观星者’的谈判有进展。”
“说。”
“他基本同意了我们提出的行动框架,但强调必须尽快。他提供了李明达在瑞士疗养院的内部警卫换班时间表和一个可能的通风管道潜入路线草图,但警告说核心区域有独立的高科技安防系统,他也不完全清楚。关于银行内鬼,他给了那个前技术主管的近期活动规律和几个可能用于联系的暗网匿名邮箱,但再次提醒此人不可靠。”高远顿了顿,“‘观星者’还提到,莱因哈特似乎已经察觉数据可能不安全,正在加快数据备份和转移,甚至可能启动销毁程序。留给我们的时间窗口,可能只有五到七天。”
五到七天!宋晚晴心中一紧。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人员调配、装备准备、情报核实、路线规划,然后远赴瑞士执行一次难度极高的潜入行动!
“沈墨的干扰器原型进展如何?”
“他说最晚后天晚上能完成第一个测试版。”
“太慢了。”宋晚晴摇头,“告诉他,最迟明天中午,我需要看到可用的原型,哪怕功能不完全。我们没有时间等完美版。”
“是。”
车子驶向宋宅。宋晚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警方这边暂时稳住,但后续调查可能还会深入。“剃刀”小组如鲠在喉,必须尽快拔除。瑞士之行迫在眉睫,但准备工作千头万绪…
“高叔,瑞士行动,我们需要一个精干的小队。你从可靠的人里挑选,要求:身手好,懂技术(至少一人),熟悉欧洲(尤其是瑞士)环境,应变能力强。人数控制在四到五人,包括我和沈墨。”宋晚晴开始部署,“武器和特殊装备,通过韩子明家的渠道和国际黑市双重准备,确保能在瑞士境内安全获取和使用。路线和身份,沈墨负责伪造,要多个备用方案。资金,动用我的独立账户和宋家海外应急资金。”
“明白。人选我今晚就拟定。装备和路线,我会和沈少爷、韩子明协同。”高远沉稳应下,随即迟疑了一下,“小姐,您亲自去…太危险了。不如让我带人去,您坐镇后方…”
“不行。”宋晚晴斩钉截铁,“硬盘里的数据关系到父亲的生死,我必须亲自去。而且,‘观星者’点名要合作的对象是我和沈墨,换人可能会让他改变主意甚至反水。放心,我会做好万全准备。”
高远知道劝不动,只能暗暗下定决心,要安排最精锐的力量随行保护。
回到宋宅,宋晚晴立刻召集了核心团队视频会议。沈墨在安全屋,韩子明在自家公司,高远在场。
屏幕上,沈墨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明亮,他展示了干扰器原型的设计图和核心模块照片。“原理是通过特定算法生成高强度、宽频谱的混沌电磁脉冲,模拟‘protol γ’设备可能产生的谐振反馈紊乱。硬件部分最大的难点是微型化和能源供给,我正在尝试用改良的超级电容阵列解决,明天中午前应该能完成基础功能测试。”
韩子明则汇报了装备渠道的进展:“我家在苏黎世有长期合作的安保公司,可以提供一些‘民用级’的装备和车辆支援。更特殊的…需要从东欧的渠道走,预计三天内能送到瑞士边境的指定地点。身份和路线,沈墨给的几个方案我正在用家里的资源核实和打通关节,问题不大,但需要时间。”
高远介绍了初步的行动小队人选构想:除了宋晚晴和沈墨,他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曾在某特种部队服役、精通战术和格斗的阿杰;另一个是精通电子工程和开锁技巧、有多次海外“特殊工作”经验的“钥匙”。两人都绝对可靠,背景干净。
宋晚晴仔细听取了每个人的汇报,快速做出决策:“沈墨,干扰器优先保证核心功能,外观和续航可以妥协。韩子明,装备分两条线准备,民用线作为明面掩护,特殊线作为暗手。高叔,联系阿杰和‘钥匙’,评估状态,确保他们随时可以出发。另外,准备一份详细的行动预案,包括潜入、获取、撤离、以及各种突发状况(暴露、交火、被捕、设备故障等)的应对方案。”
会议高效而紧凑。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和任务的重大。
结束视频会议,宋晚晴独自来到父亲所在的医疗隔离室。隔着观察窗,看着父亲安详的睡颜,想到他体内那两个致命的微小装置,她的心就一阵抽痛。
“爸爸,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拿到救你的钥匙了。”她轻声低语,指尖隔着玻璃,仿佛想触摸父亲的脸颊。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来自“观星者”的新信息,这次附上了一个加密文件包:
“最新情报:莱因哈特已下令,加快‘极光’数据向新服务器的迁移。最终截止时间:96小时后。另,李明达在疗养院的活动规律显示,他每隔一天会去院内的‘静思室’独处一小时,那里可能是他临时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静思室内部结构图和大致安防布置见附件。作为追加诚意,再赠一条:小心林若雪,她手中可能还有一张关于你母亲旧事的‘牌’。合作愉快。——观星者”
96小时!四天!时间再次被压缩!
还有母亲…宋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难道她的死…也和“辰光会”有关?!
一股更深的寒意和愤怒席卷而来。但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追究往事的时候,首要目标是拿到硬盘。
她立刻将新情报分享给团队,要求所有人根据96小时的倒计时,重新调整计划。
夜幕降临,宋宅却灯火通明,无人入眠。
沈墨在安全屋通宵调试干扰器;高远和阿杰、“钥匙”进行紧急磨合与任务简报;韩子明动用了家族所有国际关系,加快装备和身份的落实;宋晚晴则坐在书房,对着瑞士地图、疗养院平面图和银行结构图,反复推演每一个行动步骤,思考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距离行动,只剩下最后三天的准备期。
而南城的暗夜里,“剃刀”小组如同真正的毒蛇,依旧在阴影中游弋,寻找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
林若雪在得知宋晚晴安然离开警局后,愤怒地砸碎了房间里的一个花瓶。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冰冷:
“爸,宋晚晴比我们想的难对付…常规手段不行了。您之前提过的,关于她母亲的那件事…是不是可以…?”
电话那头,林宏远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若雪,那是最后的底牌,掀开了,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若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死,我们林家迟早要完!赵坤手里的东西,肯定在她那儿!还有瑞士那边…我们必须抢在她前面!”
“……让我想想。”林宏远挂断了电话。
林家父女,也走到了悬崖边缘。
所有棋手,都已落子。
棋盘上,杀机四伏。
而决定最终胜负的,将是那远在阿尔卑斯山麓的、无声的暗室对弈。
宋晚晴关掉台灯,走到窗前。
夜空无星,乌云低垂。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她,即将启程,奔赴那场决定命运的暴风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