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沈墨将车开得飞快,却又谨慎地留意着后方是否有人跟踪。宋晚晴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周正位置的光点,它正朝着城东一片老式居民区移动。
“他回家了。”沈墨看了一眼导航,“那里是周正家公司的老家属院。”
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街道,两侧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筒子楼,墙面斑驳,电线杂乱。路灯昏暗,将人影拉得扭曲。
周正的位置停在了一栋六层楼房的单元门口。宋晚晴和沈墨将车停在几十米外的阴影里,没有立刻下车。
单元门口,周正背对着街道,蹲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正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语气激动。隐约能听到“你爸这次麻烦大了…赵家说了,只要…”、“识相点…别连累家里…”之类的话。
是赵家的人。来施加压力的。
周正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地吼了一句:“滚!” 那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又逼近一步。
沈墨眼神一冷,推开车门就要下去。宋晚晴拉住了他。
“再等等。”她低声道,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她想知道,周正会怎么做。
只见周正喘着粗气,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与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搏斗。那中年男人又说了几句威胁的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向周正。
“拿着!赵公子给你的!把事情办好,你爸明天就能出来!以后的好处也少不了!”
周正看着那个信封,身体僵硬,没有接。
“想想你妈!”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却更加狠厉,“你爸进去了,公司完了,你们家怎么办?你妈那身体…”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周正的身体晃了一下,伸出的手颤抖着,慢慢朝着那个信封探去。
宋晚晴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屈服了吗?
就在周正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信封的刹那,他忽然猛地挥手,将那信封狠狠打飞!信封撞在墙上,里面的钞票散落一地。
“滚!!!”周正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眼睛赤红,“回去告诉赵坤!还有他背后那些王八蛋!我爸要是少一根头发,我…我跟他们没完!作业…作业我会自己做!不用你们教!!”
中年男人惊呆了,看着散落的钞票和状若疯狂的周正,啐了一口:“不知好歹的东西!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匆匆捡起地上的钱,骂骂咧咧地钻进一辆停在暗处的轿车,飞快开走了。
周正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起伏。
宋晚晴推开车门,走了过去。沈墨警惕地跟在旁边,扫视着周围。
听到脚步声,周正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宋晚晴和沈墨,脸上瞬间闪过惊愕、羞愧、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宋…宋晚晴…沈墨…你们怎么…” 他慌乱地想站起来,却腿一软。
“我们都知道了。”宋晚晴在他面前停下,语气平静,没有指责,也没有怜悯,“你父亲的事。”
周正低下头,声音哽咽:“对不起…我…我之前…”
“你刚才做得对。”宋晚晴打断他,“没有拿那个钱。”
周正猛地抬头,眼圈通红:“可是…我爸他…”
“你父亲的事,我来想办法。”宋晚晴道,“高叔已经去了解情况了。赵家动用关系搞突然袭击,无非是想逼你就范,搅黄明天的答辩,或者让你在报告里动手脚。只要我们稳住,他们找不到实质性把柄,你父亲被扣押的理由就不充分,运作的空间就大。”
周正怔怔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你…你愿意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父亲脱罪。”宋晚晴看着他,目光清澈而严肃,“如果他真的触犯了法律,谁也帮不了。但如果是被人构陷或借题发挥,我们不会坐视不理。这不仅关乎你父亲,也关乎我们能否打退赵家和‘辰光会’的这一次攻势。你刚才的选择,证明了你不是他们的工具。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这个词让周正心中一震。他从没想过,自己这样一个曾经参与霸凌、摇摆不定的小角色,能被宋晚晴用“合作”来形容。
“我…我能做什么?”他声音嘶哑。
“第一,保持镇定,正常完成你小组作业的部分,尤其是数据备询。明天答辩,你只需要陈述你整理的数据来源和方法,其他一概不知,一切以报告为准。第二,”宋晚晴压低声音,“赵家或者林若雪如果再找你,想办法套出他们还想做什么,尤其是关于明天答辩或者报告本身的。”
周正用力点头:“我明白!可是…报告数据,我之前给你们的,有一部分是按照他们要求‘加工’过的…我怕会影响你们的分析。”
“我们知道。”沈墨开口道,“那些数据我们有甄别。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经手的所有原始数据、他们要求你修改的记录、以及你和他们所有的沟通记录,有没有备份?安全的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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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连忙掏出手机:“有!我…我偷偷用另一个加密云盘存了一份,包括几次赵坤和林若雪私下找我说话的录音片段…我当时怕他们事后翻脸不认账…”
宋晚晴和沈墨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亮光。这可能是意外收获!
“把备份的访问方式给我。”宋晚晴道,“这些东西可能非常关键。另外,从现在开始,你和你母亲,暂时不要回家了。高叔会安排安全的地方给你们住,确保你们的安全。”
周正感激涕零,立刻将加密链接和密码告诉了沈墨。
安排好周正的临时落脚点(高远派人来接),并叮嘱他保持通讯后,宋晚晴和沈墨驱车返回宋宅。
路上,高远的电话来了。
“小姐,情况初步摸清了。周正父亲的公司确实有一些税务上的瑕疵,但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之前已经补缴过罚款,按理说不至于被突然带走。是赵家动用了市里某个分管领导的关系,打了招呼,以‘严查典型’的名义搞的突然行动。目的很明显,就是胁迫周正。”
“能运作吗?”宋晚晴问。
“有点麻烦,但可以试试。赵家找的那位领导,和我们宋家…或者说,和老爷之前提拔过的另一位领导,不太对付。我可以通过一些中间人递话,施加压力,要求依法依规办理,不得超范围羁押。周正父亲本身问题不大,最多是配合调查几天,应该能出来。但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后天。”
明天就是答辩。时间非常紧迫。
“尽力而为。”宋晚晴道,“另外,周正提供了一些录音备份,可能有赵坤和林若雪私下授意他修改数据的证据。”
高远精神一振:“好!我马上让人接收分析。如果能找到直接指使学术不端的证据,哪怕只是录音,在关键时刻也是有力的武器。”
回到宋宅书房,已经接近午夜。沈墨立刻开始下载和分析周正交出的备份文件。宋晚晴则继续打磨报告的答辩陈述部分,确保每一个观点都无懈可击。
一个多小时后,沈墨抬起头,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找到了。三段录音,两段是赵坤催促周正‘重点突出’某些数据的,语气嚣张,指向性明显。还有一段…是林若雪的。”
“林若雪?”宋晚晴走过来。
沈墨播放了那段录音。背景有些嘈杂,像是在咖啡馆或餐厅。林若雪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话语内容却意味深长:
“…周正同学,数据整理要客观,但也要有重点。赵坤同学性子急,说话直,但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寰宇那么大的公司,新兴市场业务又那么复杂,有些问题…可能确实需要更‘醒目’的方式呈现出来,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你是负责数据基础的,你的呈现方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分析的方向…我听说你父亲的公司最近发展不错?好好干,未来机会很多的…”
录音到这里就断了。没有直接的指令,但暗示、诱导、甚至隐约的威胁,清晰可辨。
“她很小心,没有留下把柄。”宋晚晴道,“但这录音,结合赵坤那些蠢话,足够说明他们试图影响数据客观性了。在学术领域,这是严重的不端行为。”
“这些录音,什么时候用?”沈墨问。
“暂时不用。”宋晚晴思考着,“这是底牌。除非他们在答辩时公然发难,或者事后利用报告做文章,否则我们不主动抛出。现在抛出,会立刻撕破脸,也可能打草惊蛇,让‘辰光会’更警惕。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顺利完成答辩,提交一份坚实、无可挑剔的报告。”
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最后检查一遍报告和陈述稿,然后休息几小时。明天,才是真正的战场。”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书房时,宋晚晴的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了一个加密视频通话请求。发起人的id,是一串乱码。
宋晚晴和沈墨立刻警觉起来。
沈墨快速检查了网络安全:“不是常规攻击,是定向的加密链接…无法追踪来源,但暂时没有检测到恶意代码。”
宋晚晴盯着那个请求,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受。
屏幕亮起,但对面是一片漆黑,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器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音响起:
“宋晚晴小姐。深夜打扰。”
是“影子”!宋晚晴瞬间判断。
“有何贵干?”她声音冷静。
“周正父亲的事,只是开胃小菜。”“影子”的声音毫无起伏,“明天的答辩,会很精彩。林若雪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什么惊喜?”
“一份…关于你模型核心参数存在‘根本性缺陷’的独立专家评议报告。评议人,是‘芬奇博士’。”“影子”似乎轻笑了一声,电子音显得格外诡异,“报告会在你们小组答辩陈述结束后,由一位‘特邀嘉宾’当场提交给教授和在场评审。内容嘛…足以从方法论上彻底否定你们的核心结论,甚至质疑你们的学术诚信。”
宋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独立专家评议?芬奇博士?当场提交?这比预想的攻击更加直接、更加狠辣!如果那份所谓的“评议报告”真有分量,他们精心准备的报告可能瞬间被否定!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宋晚晴强迫自己镇定。
“因为游戏要势均力敌才有趣。”“影子”慢悠悠地说,“另外,我不喜欢林若雪那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样子。给你提个醒:芬奇博士的报告,重点攻击你们对‘社交媒体情绪数据季节性偏差’的处理方法,以及‘分销商集中度与回款风险’线性假设的合理性。弱点,就在这两个地方。至于怎么补…看你们自己了。”
说完,视频通话瞬间切断,屏幕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书房里一片死寂。
沈墨脸色铁青:“他们竟然准备了这一手!独立专家评议…如果真的在答辩现场抛出来…”
“而且指出了我们模型可能存在的真实弱点。”宋晚晴迅速坐回电脑前,调出模型对应的部分,“社交媒体情绪数据的季节性偏差…我们用了滑动平均,但如果对方能证明我们的窗口期选择不合理,或者特定节日、事件干扰没有被有效剔除…分销商集中度与回款风险的线性假设…我们确实简化了,实际情况可能更复杂…”
时间,只剩下不到六个小时!要对模型这两个关键部分进行加固和重新验证,几乎是 ipossible ission!
“怎么办?”沈墨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宋晚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影子”为什么通风报信?只是为了“游戏有趣”?还是有别的目的?这个消息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另一个误导?
但无论如何,这个威胁必须认真对待。
“分两步走。”宋晚晴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第一,立刻针对这两个弱点,尽最大可能对我们的模型进行补充验证和解释准备。沈墨,你负责技术部分,连夜跑更复杂的稳健性检验,尝试引入非线性模型或更多控制变量,哪怕只是理论推导和简单模拟,也要准备好应对的说辞。”
“好!”沈墨立刻开始行动。
“第二,”宋晚晴眼中闪过寒光,“我们不能被动挨打。如果对方真的安排了‘特邀嘉宾’和‘独立评议’,我们也要有反制手段。”
她拨通了高远的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高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道:“小姐,我明白了。‘芬奇博士’的身份,我会立刻动用所有资源去查。‘特邀嘉宾’…明天的答辩评审名单,除了本院教授,还有两位外聘的业界专家,其中一位是‘辰光智库’的成员。很可能就是他。我会想办法拿到他的把柄,或者…安排一点‘意外’,让他无法准时到场,或者无法开口。”
“要快,要隐蔽。”宋晚晴叮嘱。
“放心。”高远声音沉稳,“另外,关于周正父亲的施压,我已经在进行,天亮前会有初步结果。至少能保证他不会被继续超期羁押。”
挂断电话,宋晚晴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透这层层叠叠的阴谋与杀机。
答辩在即,敌人亮出了新的獠牙,盟友家庭遭难,还有神秘的“影子”在暗处若即若离地拨弄着棋局。
压力如山,但宋晚晴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修改答辩陈述稿,加入对那两个“弱点”的预先解释和防御性论述。
临阵折将,又闻敌袭。
但这战场,她绝不会退。
晨曦微露时,沈墨完成了补充验证的草稿,虽然仓促,但提供了几种可能的辩护思路。高远那边也传来消息:那位“辰光智库”的评审专家,今早“突发急性肠胃炎”入院了,肯定无法出席答辩。而“芬奇博士”的身份,初步查到与海外一家受“辰光会”资助的研究所有关,但具体资料还在深挖。
周正父亲方面,压力已经传递过去,对方态度有所松动,答应“依法加快办理”。
危机似乎暂时缓解了一部分。但宋晚晴知道,林若雪绝不会只有这一手。
上午九点,云巅学院商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高级公司金融实务课程的最终小组答辩即将开始。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旁听的教师,气氛严肃。
宋晚晴、沈墨、林若雪、赵坤、周正五人坐在前排准备席。林若雪依旧优雅从容,只是偶尔看向宋晚晴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赵坤则显得有些焦躁,不时看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周正脸色苍白,但努力保持着镇定。
教授和剩余的一位业界评审入场。答辩正式开始。
按照抽签顺序,宋晚晴所在的小组排在第三个出场。
前两个小组的陈述和答辩平稳进行。
终于,轮到他们了。
林若雪作为组长,款款走上讲台,开始流畅而自信的开场总述,介绍了小组的研究主题、框架和分工。她表现得无可挑剔。
接着是宋晚晴,她走上讲台,打开自己那份精心准备的ppt。目光扫过台下,掠过神色各异的组员,掠过微微蹙眉的教授,掠过空着的那个评审座位。
她深吸一口气,清澈而沉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教室:
“各位老师,同学,接下来,将由我为大家展示我们小组关于寰宇科技估值与风险分析的核心模型与结论…”
大战,开幕。
而暗处的刀光,或许早已对准了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