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岛的黎明被注入了一剂强效的清醒剂。“牧羊人”——那跨越两代人的疯狂复仇与扭曲野心,如同一幅狰狞的画卷在众人面前彻底展开。最初的震惊与寒意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凝的杀意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实验室里的气氛变成了另一种极端的高压锅。张博士和他的团队几乎将24小时掰成了48小时来用,所有人的眼睛都熬得通红,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有了“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背景的指引,他们对“星尘”样本中那些微量诱导因子的研究,开始有了突破性的方向。
“宋小姐,沈先生!”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几乎是冲到观察窗前的通讯器旁,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我们尝试用‘破晓-i号’预处理过的神经元培养体系,再导入‘星尘’诱导因子…诱导效应被显着延迟了!而且被诱导的错误折叠蛋白,其构象稳定性也大幅下降,更容易被细胞自噬系统清除!”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发现!“破晓-i号”不仅可能中和毒素,更有可能干扰甚至逆转莱因哈特那邪恶的“神经重编程”企图!
沈墨的远程窗口立刻调出了详细的数据图表,他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充满力量:“数据模型显示,如果‘破晓-i号’的浓度和给药时机足够精准,理论上可以在清除毒素的同时,为大脑的自我修复和原有神经连接的‘归位’创造窗口期。但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时机’…必须在诱导效应尚未固化、神经元仍有可塑性的阶段介入。”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换句话说,伯父现在的情况…就像一场正在进行的、无形的‘战争’。毒素和诱导因子是入侵的敌军,‘破晓-i号’是我们投入的援军和修复工兵。我们必须抢在敌军彻底占领并改造‘阵地’(神经回路)之前,发动总攻。”
总攻,意味着更大剂量、更精准的“破晓-i号”治疗。风险无疑呈几何级数增长,但希望也同样被放大。
宋晚晴的目光再次落在父亲身上。沉睡的面容下,一场决定他最终是重获新生,还是沦为永恒实验品的战争,正在无声地进行。她别无选择。
“制定总攻方案。”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基于最新的数据,模拟出最优给药策略、剂量阶梯、以及所有可能风险的应对预案。张博士,你需要什么资源,尽管提。”
“明白!”张博士重重点头,立刻转身投入工作。
与此同时,关于杨文斌医疗记录的深度挖掘,也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
“晚晴,你看这个。”沈墨将几段标注出来的治疗记录同步到主屏幕,“杨文斌每隔72小时,会进行一次‘定向神经反馈刺激’,使用的设备参数非常特殊,结合了特定频率的声波和微电流,目标脑区…与‘普罗米修斯之火’早期动物实验报告中,用于建立‘初级条件反射回路的靶区高度重叠!’”
他调出对比图,重叠区域用刺目的红色标出。“还有这些‘营养液’中添加的几种‘神经营养因子’和‘神经递质前体’,其配比…恰好可以营造一种有利于特定蛋白质错误折叠和新生突触形成的微环境!这不是治疗,这是在…‘施肥’!为莱因哈特的神经诱导因子创造最适宜的‘土壤’!”
宋晚晴闭上眼睛,胸中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杨文斌,那个看似德高望重的首席医疗顾问,竟然是如此细致、如此“专业”地,在配合莱因哈特对她父亲的大脑进行缓慢而精密的改造!
“把他留下的所有东西,包括他办公室的每一张纸屑、电脑的每一个隐藏分区、甚至他接触过的所有医疗器械的维护记录,全部再查一遍!我不信没有其他线索!”宋晚晴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已经在做了。”沈墨回应,“另外,根据莱因哈特的老背景和‘衔尾蛇学会’的可能活动范围,我筛查了近几年国际学术界灰色地带的匿名论文和未公开会议摘要…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碎片’。有几篇讨论‘非侵入性神经信息写入’和‘集体无意识层级影响’的先锋(或者说禁忌)研究,其理论框架和数据引用,隐约能看到‘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的影子。发表者或参与者都用了假名,但行文风格和数学工具的选择,有很强的个人特征…正在尝试进行作者身份溯源。”
莱因哈特显然没有停止他的“研究”,只是在更隐秘的层面继续着。这让人不寒而栗,他究竟已经做到了哪一步?
“高远,瑞士那边。”宋晚晴转向一直沉默肃立、但眼神锐利如鹰的高远。
高远立刻调出欧洲行动组发回的最新加密简报和视频片段。
主屏幕上出现了一些由高空无人机在极限距离拍摄的、有些模糊但依旧能分辨的画面。那是一座完全融入阿尔卑斯山麓雪松林中的庞大石制庄园,风格古朴厚重,仿佛已存在了几个世纪。但在热成像和特定光谱扫描下,却能发现许多不协调之处——庄园主体建筑的地下,热源分布异常规整且密集,显示出大规模的人工结构;外围树林中,隐藏着数个自动警戒塔和运动传感器阵列;甚至在不远处的山脊制高点上,还有疑似低功率相控阵雷达的装置轮廓。
“防御等级非常高,混合了传统安保手段和顶尖的现代科技,甚至有些装备具有军用或准军用特征。”高远解说道,“我们的侦察小组尝试使用微型地面机器人靠近,但在距离庄园外墙约500米处,触发了多层次震动和磁场感应警报,被迫撤回。不过,他们成功在更外围的下风处,采集到了空气和水样。”
分析结果以小字形式滚动在画面下方:“空气样本中检测到微量的、常用于高级生物实验室通风过滤系统的特有消毒剂残留,以及极微量的…氚标记化合物?水源样本显示,庄园有独立的、深度净化的供水系统,但排放口检测到异常的生物碱和有机溶剂残留,与已知的某些神经活性物质合成中间体有部分特征吻合。”
“他们果然在里面进行着活体或高强度的生物化学实验!”张博士看着数据,脸色难看。
“还有这个,”高远切换画面,是一段经过增强处理的、远处山路上车辆行驶的监控,“班森·李进入庄园后,昨晚有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厢式货车驶入,今天清晨离开。我们的人冒险进行了远距离车牌识别和车型比对,车辆属于一家苏黎世的‘高端医疗设备租赁公司’,但这家公司背景复杂,与多家有军方或情报机构背景的科研承包商有关联。货车离开时,载重明显增加。”
运送设备?还是…运出“实验品”或“成果”?
宋晚晴的心不断下沉。莱因哈特的巢穴,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和复杂。
“陈伯那边关于斯瓦尔巴的情况?”她问。
“备用采集队伍已经抵达预定区域,但遭遇了强烈的暴风雪和异常的地磁干扰,无人机侦察范围受限。他们报告在苔藓生长点附近,发现了非自然的金属碎屑和人类近期活动的痕迹,但未直接遭遇其他人。队伍正在暴风雪间隙加紧采集,预计第一批样品能在36小时内通过特殊渠道送出。”高远汇报,“另外,我们监测到黑石基金有一艘注册在巴拿马、但实际由他们控制的破冰支援船,正在向斯瓦尔巴附近海域移动,目的不明。”
争夺,在每一个战场都在继续。
宋晚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安全岛外逐渐被朝阳染成金色的海面。父亲在岛内与死神和阴谋赛跑,莱因哈特在阿尔卑斯的阴影中操控着邪恶的实验,黑石在北极的冰原上虎视眈眈,赵家在内乱中挣扎,校园里还有赵坤那条不肯安分的毒蛇…
局面如同一盘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棋局,而她,必须同时应对所有方向的进攻。
但她没有感到力不从心,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内敛锋芒在凝聚。压力越大,她的思维越是清晰冷静。
“高远,让我们在欧洲的‘暗线’动起来。”宋晚晴转过身,眼神如渊,“我需要知道,那座庄园的电力来源、备用能源、通信中继站、食物和水源供应链…一切可以称之为‘命脉’的节点。不一定要立刻攻击,但必须掌握。”
“是。‘火炬手’计划的详细渗透方案,会在24小时内提交。”
“沈墨,莱因哈特的性格分析、行为模式预测,以及他可能的技术弱点,我要尽快看到报告。尤其是他与黑石、赵家合作的模式中,可能存在的分歧或依赖。”
“明白。”
“张博士,‘总攻’方案的模拟推演,我要在12小时内看到第一版。同时,准备进行第二阶段的、剂量递增的人体测试,目标是小范围验证‘破晓-i号’对诱导因子的阻断效果。这次…在我身上试。”
“大小姐!”高远和张博士同时失声。
“宋小姐,这太危险了!”张博士急道。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宋晚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体内没有‘幽冥兰’毒素,测试相对单纯。我需要亲身感受‘破晓-i号’的效果和潜在反应,才能更好地判断它在父亲身上的应用风险。剂量控制在绝对安全范围内,执行吧。”
她知道这很冒险,但父亲的性命,值得她用任何方式去争取最精准的数据。
沈墨在屏幕那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敬佩,更有一种无言的支持。
命令既下,众人再无异议,立刻分头执行。
宋晚晴独自站在窗前,金色的阳光勾勒出她挺直而略显单薄的背影。
阿尔卑斯的阴影再浓重,也终将被阳光刺穿。
北极的寒风再凛冽,也无法冻结燃烧的希望。
她,宋晚晴,将亲手执火,焚尽一切阴谋与罪恶,为父亲,夺回那片理应晴朗的天空。
下一次日出时,或许,就是总攻的号角吹响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