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天际几缕稀疏的星光勉强穿透云层，为城北荒废的老工业区勾勒出模糊而狰狞的轮廓。这里曾是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的所在，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丛生的杂草和无处不在的、带着铁锈与尘埃气息的寂静。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停在一处半塌的厂房阴影里。车门无声开启，宋晚晴率先下车，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特制的夜视镜，腰间别着紧凑的通讯设备和必要的防身工具。高远和另外三名精干安保紧随其后，每个人都装备精良，动作迅捷而专业，眼神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沈墨没有来，他此刻正在寰宇科技总部的安全信息中心，面前是多块监控屏幕和实时通讯设备，作为这次行动的“眼睛”和“大脑”，远程提供支持。他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入宋晚晴耳中的微型接收器：
“晚晴，根据建筑图纸和旧卫星图比对，结合你传回的实时热成像，你们现在位于筛选出的三处地点中可能性最高的b区。前方五十米，右手边那栋外墙有红砖裸露的三层建筑，就是原abri的‘第七附属实验楼’，地下室结构符合照片特征的可能性最大。周围未发现明显的活动热源，但有几个区域的信号干扰较强，小心。”
“收到。”宋晚晴低声回应，抬手做了几个简洁的手势。高远和一名队员立刻呈战术队形，悄无声息地向前方建筑摸去，检查入口和外围情况。另外两人则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负责警戒和支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化学试剂残留气息。脚下的碎砖和扭曲的金属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手电筒的光束切割开浓重的黑暗，照亮了斑驳的墙壁、倾倒的货架和散落在地、早已辨认不出用途的破损仪器。
“入口安全，门锁已锈死，需要破拆，但动作不能太大。”高远的声音传来。
“用液压剪和消音工具。”宋晚晴下令。很快，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变形声后，通往建筑内部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股更加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建筑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墙壁上残留着早已褪色的警示标语和操作规程。根据沈墨的指引，他们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向地下室方向移动。
“楼梯结构不稳，注意脚下。根据图纸，地下室有两个主要区域，东侧是样本储存区，西侧是数据处理和记录室。冷藏设备一般集中在储存区。”沈墨的声音适时提醒。
楼梯下方，黑暗更加深邃。手电光扫过，能看到一排排早已断电、覆满灰尘的旧式服务器机柜，以及一些大型实验台和通风管道。宋晚晴的心跳微微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接近真相的、混合着警惕与期待的复杂情绪。她仔细辨认着周围的环境，试图与照片中的细节一一对应。
“通风管道走向一致…地面瓷砖纹路相似…那边角落！”宋晚晴目光一凝，光束定格在房间东北角。那里有几个倒在地上的金属柜，其中一个的样式和大小，与照片中那个敞开的小型冷藏柜极其相似！
她快步走过去，高远立刻跟上，警惕地护卫在侧。柜门半掩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和几根断裂的支架。但柜门内侧……借着光线，可以隐约看到贴标签残留的胶痕，形状和位置，与照片中标签所在几乎吻合！
“是这里！”宋晚晴低声道，同时用手套小心地拂去柜子周围地面的灰尘。很快，她在柜子后方与墙壁的缝隙阴影里，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被匆忙塞进去的硬壳笔记本！
她小心地取出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纸张已经泛黄变脆。她轻轻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大部分是专业术语和化学符号，间或夹杂着一些潦草的日常备注。记录者的字迹，与杨教授留在医院的部分医嘱签名，有几分相似，但又似乎更显仓促和…紧张。
“找到一本手写记录，可能是杨文斌或相关人员的。”宋晚晴一边快速翻阅，一边通过通讯器告知沈墨。笔记本中多次提到“s-07批次”、“稳定性异常”、“神经递质不可逆抑制”、“需重新评估风险”，以及一些指向不明的代号和日期。
翻到笔记本后半部分，记录变得愈发潦草和零散，透着一股焦虑。其中一页，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圈，里面写着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像是某种编号或密码。而在这一页的角落，赫然画着一个简易的“毒蛇王冠”符号，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钥匙在‘守门人’手中，但他已背离誓言。」
钥匙？守门人？背离誓言？
宋晚晴心中念头急转。难道“星尘”变异株原始样本，并不在这里，而是被转移到了别处，由某个代号“守门人”的人保管？而这个人，已经背叛了“牧羊人”或者其所属的组织？
就在这时，沈墨急促的声音突然在频道中响起，带着明显的警报意味：“晚晴！小心！刚刚监测到你们所在区域外围，有新的热源信号快速接近！至少五人，移动速度很快，有车辆熄火停靠的声音！距离你们不到三百米！对方可能携带设备，信号干扰在增强！”
被发现了！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撤！”宋晚晴当机立断，将笔记本迅速塞入随身携带的密封袋，“原路返回，动作快！”
高远和队员们立刻收缩队形，护卫着宋晚晴，以最快的速度向楼梯口退去。然而，他们刚刚踏上楼梯，上方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晃动！
“下面有人！”一个粗嘎的男声喊道。
“堵住出口！”
退路被截断了！
“走另一边！找其他出口或隐蔽点！”宋晚晴冷静下令，没有丝毫慌乱。高远立刻转向，带领众人向地下室西侧的数据记录室方向移动。
记录室更加杂乱，到处是散落的纸张和损坏的存储设备。手电光扫过，宋晚晴眼尖地看到墙角一个半开的文件柜里，似乎有一些不同于普通文件的硬质文件夹。
她迅速上前抽出几本，借着光线快速扫视。其中一份文件夹的封面标签上，印着的正是abri的旧logo，而里面的内容，赫然是关于“s-07（星尘）项目阶段性风险评估报告——绝密”，签署人一栏，除了杨文斌，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虽然潦草，但依稀可辨——李振华！
财务总监李振华！三位被冻结权限的李姓高管之一！他竟然也深度参与过“星尘”项目？！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炸响！之前所有的怀疑都集中在李明达身上，没想到李振华这个看似谨慎保守的财务负责人，居然也可能是“牧羊人”阵营的核心人物！他利用职务之便，为这个危险项目提供资金掩护？还是说，他本身就是“衔尾蛇学会”或“牧羊人”在寰宇内部的另一枚关键棋子？
上方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金属碰撞声和低声交谈。
“来不及细看了，带走！”宋晚晴将这份关键文件夹连同笔记本一起收起。高远已经找到了记录室另一侧一个被杂物半掩的、似乎是维修通道的小门。
“大小姐，这边！”高远用力推开小门，里面是黑暗狭窄的管道空间，充斥着更浓的尘土味。
宋晚晴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高远等人紧随其后，并在进入后，反手用一根金属棍别住了门把手，暂时阻挡追兵。
管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往更深的地下或建筑边缘。他们只能匍匐前进，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身后隐约传来撞门和叫骂声。
“沈墨，我们需要撤离路线！”宋晚晴在频道中低语。
“我正在调取这片区域更早的施工蓝图……坚持住！你们前进的方向，可能通往一个旧的排污出口，位于建筑北侧围墙外，那里地形复杂，易于隐蔽和接应！”沈墨的声音带着紧绷，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
黑暗中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隐约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和稍显新鲜的空气。最前方开路的队员压低声音回报：“看到出口了，但有栅栏，锈蚀严重，可以破坏！”
“快！”高远催促。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管道深处，传来了更加清晰的、属于不止一人的攀爬和追赶声！对方也跟进来了！
“来不及了，破开栅栏！”宋晚晴果断下令。
最前方的队员掏出便携液压破拆工具，对准锈蚀的铁栅栏连接处。“嗤”的一声轻响，栅栏被强行撑开一个勉强可供人通过的缺口。
众人鱼贯而出，外面是一条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狭窄巷子，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高远迅速辨认方向：“这边！接应点在北边两百米！”
他们刚冲出巷口，身后管道出口处就传来了更大的响动，追兵也出来了！
“站住！”喝骂声和手电光同时追来。
宋晚晴等人头也不回，在废墟和障碍物间灵活穿梭，向预定的接应点狂奔。身后的追赶声、叫喊声，以及突然响起的、显然是安装了消音器的枪械发出的独特闷响，交织成一曲惊心动魄的逃亡乐章。
子弹擦过身边的砖石，溅起火星和碎屑。
高远和队员们边跑边进行战术规避，并不时回身进行压制性射击，掩护宋晚晴。
两百米的距离，在此刻显得如此漫长。
终于，前方出现了另一辆伪装过的厢式货车的轮廓，车灯闪烁了两下预定的信号。
“上车！”接应人员低吼。
宋晚晴在掩护下第一个拉开车门跃入，高远和队员们且战且退，最后一人上车的同时，车门“砰”地关闭，车辆如同受惊的猎豹般猛然窜出，碾过碎石和杂草，迅速驶离这片危险的废墟。
身后，追兵的身影和枪声很快被甩开，消失在黑暗与建筑废墟之中。
车厢内，惊魂稍定。宋晚晴靠在座椅上，微微喘息，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笔记本和绝密文件夹的密封袋。
虽然过程凶险，差点落入陷阱，但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确认了实验室旧址，拿到了可能的关键记录，更揪出了李振华这条隐藏得更深的毒蛇！
“牧羊人”，你的“礼物”我收到了。现在，轮到我给你回礼了。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亮起城市灯火的远方，眼中寒芒闪烁。
游戏，才刚刚进入最有趣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