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冲着门外说了声“进来”。他现在听见孙权这活宝的声音，就条件反射地开始头疼。
书房门被推开，孙权像个献宝似的蹿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费力抬着个大木箱的侍从。这小子脸上兴奋得放光，连晕染的眼线都透着一股“快夸我”的劲儿。
“公瑾兄！你看！我给你准备的！”孙权指挥着侍从把箱子放下，迫不及待地掀开箱盖。
周瑜好奇地探头一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箱子里，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异常华丽的甲胄。说它是甲胄都有点抬举它了，这玩意儿更像是戏台上唱戏的行头。亮闪闪的不知是铜是铁的甲片，被染成了骚包的亮银色，边缘还描着金线；头盔上插着两根长长的、五彩斑斓的雉鸡翎，随着箱盖掀开还在那颤悠；最离谱的是，胸甲正中央，还用红色宝石（或者是染色的玻璃？）镶出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瑜”字。
这审美，这风格，妥妥的杀马特皇家定制版。
“这……这是？”周瑜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干。
“战袍啊！”孙权挺起胸膛，一脸“我是不是很贴心”的表情，“公瑾兄，三天后祭奠，你可是主角之一！怎么能穿得普普通通？这是我让城里最好的匠人，照着……照着我最新设计的‘暗夜流光霹雳战神’款式，连夜给你赶制的！保证你一亮相，就闪瞎那些家伙的狗眼！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周瑜看着那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自带bg的“战袍”，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播放农业重金属音乐了。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这玩意儿，站在庄严肃穆的祭奠高台上，旁边是哭丧着脸的文武百官，底下是黑压压的军队和百姓……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仲谋啊……”周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感动，而不是想打人，“你的心意，为兄心领了。但这套……战袍，太过……耀眼了。祭奠伯符，重在哀思与庄重，如此华丽的装扮，恐怕……不太合时宜。” 他尽量委婉。
孙权愣了一下，挠了挠他那五颜六色的头发：“不合时宜吗？我觉得挺威风的啊……要不，我把雉鸡翎换短点？或者把宝石抠下来几颗？”
“……不是长短和多少的问题。”周瑜感觉心好累，“是风格，仲谋，风格要沉稳，要肃穆。你看程普老将军他们，会穿成这样吗？”
孙权想了想程普那身黑不溜秋的铁甲，嫌弃地撇撇嘴：“他们那叫老土……”
“对，就是要那种‘老土’。”周瑜赶紧抓住话头，“祭奠之上，越沉稳，越显威仪，越能让众人信服。花里胡哨的，反而让人看轻了我们。”
孙权似懂非懂，但看周瑜态度坚决，只好悻悻地让侍从把箱子抬走，嘴里还嘟囔：“多好的战袍啊……可惜了……”
打发走致力于形象设计的孙权，周瑜刚想清净一会儿，琢磨正事，之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亲卫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都督。”亲卫压低声音，“曹宏那边，有动静了。”
周瑜精神一振：“说。”
“曹宏今日并未‘卧病’，反而在其别院秘密会见了几人。其中有吴郡陆家的管事，会稽虞氏的代表，还有……两个生面孔，看举止做派，不似江东人士，倒有些……江北的口音。”
江北口音？
周瑜眼神一凝。曹宏这老小子，果然不死心。内部串联还不够，竟然还跟江北的人勾搭上了？是曹操的人，还是刘表的人？他想干什么？在祭奠上发难？还是另有图谋？
“继续盯着，特别是那两个江北来的。查清楚他们的落脚点和接触了哪些人。”周瑜沉声吩咐，“另外，祭奠当日的守卫，尤其是高台附近，全部换上我们绝对信得过的老兵，你亲自去安排，明白吗？”
“诺！”亲卫领命，悄然而退。
书房里再次剩下周瑜一人，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凝重。曹宏勾结外人，这性质就变了。原本可能只是内部权力争斗，现在可能涉及到里通外敌。祭奠之上，恐怕不止是口舌之争那么简单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江东的天，还没真正放晴呢。
鲁肃的计划是阳谋，借势立威。但暗地里的魑魅魍魉，还得用阴招来对付。
他回到案前，铺开绢布，开始写信。一封是给驻守在外围要地的老将韩当的，内容很简单，只是例行询问防务，但措辞间隐含提醒，让他近日多加警惕，注意江北动向。另一封，则是给他安插在曹宏家中的一个暗线的密信，指令很简单：设法探听那两个江北人的真实身份和来意。
写完用火漆封好，叫来心腹连夜送出。周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做点准备总没错。
他现在有点理解历史上那些权臣为啥那么多疑了，这位置，真不是人坐的。
第二天，周瑜强打着精神，拉着孙权开始紧急“彩排”祭奠流程。
主要是给孙权恶补台词和仪态。那篇由张昭等文官起草的、文绉绉的祭文，到了孙权嘴里，总能念出点奇怪的味道。
“呜呼伯符！痛哉我心！”孙权拿着竹简，努力想做出悲愤的样子，但因为眼线画得太浓，表情稍微一用力就显得格外狰狞，念到“继承兄志，誓保江东”时，更是带上了几分江湖混混约架的腔调。
周瑜在一旁听着，嘴角直抽抽，不得不一次次叫停纠正。
“仲谋，是‘悲恸’，不是‘悲捅’，眼神要沉痛，不要那么……杀气腾腾。”
“还有这句‘抚慰百姓’，要带点怜悯，不是让你去收保护费！”
“步伐！步伐稳重点！你是去祭奠，不是去走秀！”
一上午下来，周瑜感觉自己嗓子都快冒烟了，比练了一趟戟还累。孙权倒是态度认真，就是那杀马特的灵魂根深蒂固，时不时就要冒出头来。
休息间隙，孙权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公瑾兄，祭奠那天，我还准备了个小惊喜。”
周瑜心里咯噔一下，警惕地问：“……什么惊喜？” 他可不想再看到什么“暗夜流光霹雳战神”版的道具了。
“我让人训了九九八十一只白鸽！”孙权得意道，“等你我宣誓完毕，我就一挥手，白鸽齐飞，象征着我哥的英灵直上九天！场面绝对震撼！”
周瑜眼前一黑。八十一只白鸽？还齐飞？这玩意儿控制得好是祥瑞，控制不好就是一场禽类排泄物袭击现场！而且，这创意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小子是不是偷偷看了什么奇怪的民间神话剧本？
他赶紧按住孙权的肩膀，语重心长：“仲谋，你的心意很好。但白鸽……就算了。祭奠贵在诚心，弄这些花哨的，反而落了下乘，容易让人笑话。咱们要的是不动声色地震慑，不是咋咋呼呼地显摆，明白吗？”
孙权似懂非懂，但看周瑜态度坚决，只好遗憾地放弃了他的白鸽计划。
好不容易熬到“彩排”结束，周瑜感觉自己快虚脱了。他打发走孙权，独自一人走到院子里，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
明天，就是祭奠之日了。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准备，所有的暗流，都将在明天见分晓。
他能稳住局面吗？能护住那个不靠谱的杀马特少主吗？能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吗？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沉静却磅礴的力量。这是他现在最大的依仗。
还有那个没什么存在感，但偶尔会蹦出来发任务的系统……不知道明天，它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之前派去监视曹宏别院的亲卫，又一次匆匆赶来，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
“都督，有新情况。那两个江北人，半个时辰前，悄悄出城了，方向……是往巢湖那边去了。”
巢湖？那边是江东水军的一处驻扎地，但也是防务相对薄弱、容易渗透的区域。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周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上了他的心头。
明天的祭奠，恐怕不仅仅是一场仪式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