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笑面虎(1 / 1)

麻三那杀猪般的惨嚎还在大厅梁柱间回荡,混杂着骨头碎裂的余音,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会馆的打手们脸色惨白,握着棍棒的手心满是冷汗,想上前又不敢。阿旺等人虽然觉得解气,可看着麻三那只软塌塌、形状诡异的手,喉咙也有些发干。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但依然努力保持节奏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

“怎么回事?前头怎么闹成这样?”一个声音先传了过来,带着刻意压制的威严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藏青色绸面长衫、外罩黑色马褂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他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或私塾夫子,正是泉州会馆的馆主,李文彬。

他一露面,先飞快地扫了一眼全场——看到被萧易松开后瘫软在地、捧着变形手腕哀嚎的麻三,看到头破血流被搀扶着的赵福,看到手持染血匕首、眼神警惕的林薇儿,最后,目光落在被众人隐隐拱卫在中央、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萧易身上。

李文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迅速舒展开,脸上堆起一层无奈又带着责备的温和神色。他快走几步,来到近前,先是对着周围的打手呵斥道:“都围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麻三扶下去!像什么样子!” 然后,他转向萧易,双手抱拳,微微欠身,语气诚恳:

“这位兄弟,还有这位姑娘,老夫李文彬,是这会馆的馆主。底下人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冲撞得罪之处,老夫在这里先赔个不是。”

他目光扫过赵福,叹了口气,“看看,这都见血了。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总是不对。有什么误会,不妨先放开手,大家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谈,总能说开。都是离乡背井的同胞,何苦闹到这般田地?”

他话说得漂亮,姿态也放得低,周围一些原本义愤填膺的乡亲,脸上都露出些迟疑。馆主亲自出来“讲道理”了,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讲理?

但萧易看着李文彬镜片后那双看似诚恳、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心里只有一片冰冷。他接收的记忆碎片和这些日子在营地的见闻,足够拼凑出这位“李馆主”的真面目。

那些漂洋过海、怀揣微薄希望而来的华人,有多少一上岸就被会馆以“介绍工作”、“代为保管钱财”、“同乡互助”的名义,层层盘剥,最后沦为李文彬名下工厂、洗衣房、种植园里近乎免费的劳力?

他嘴里说着“同胞”,手上抽的成却比洋人老板还狠;他抱怨“工钱太高不利于工厂生存”,自己却住在宽敞的洋房里,用着银餐具。这是一条披着“乡谊”外衣、吸髓吮血的毒蛇。

“喝茶就不必了。”萧易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直接截断了李文彬看似圆场的话头,“今天来,只为一件事——讨个公道。”

他侧身,让出被搀扶着的赵福:“你们会馆的管事麻三,无故打伤赵福叔,头破血流,险些要命。这事,李馆主打算怎么交代?”

李文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阴鸷。自他掌控这会馆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直接、如此不给面子地跟他说话。尤其是在这么多“泥腿子”面前。但他很快掩饰过去,露出一副恍然又痛心的表情:“竟有此事?!” 他猛地转向被两个打手勉强架起来的麻三,声色俱厉:

“麻三!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随意殴打乡亲?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会馆立身之本,在于服务乡梓,互助互济!你倒好,仗着一点小小的权柄,就敢如此胡作非为!”

他骂得毫不留情,仿佛真是刚知道一样。麻三疼得神志模糊,听到这话,又气又急,想辩解,却痛得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李文彬骂完,立刻又转向萧易,换上一副沉痛负责的表情:“这位兄弟,赵福老哥,此事确实是会馆管教无方,李某有失察之责。这样,麻三目无法纪,欺凌乡里,即刻起,革去他管事之职!永不录用!赵福老哥的一切医药费用,汤药调理,均由会馆承担!麻三的薪俸,也会先扣下来用作赔偿!李某在此,再次向赵福老哥,向各位乡亲,致歉!”

他说着,又郑重地拱了拱手。一番话下来,撤职、赔偿、道歉,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周围有些乡亲甚至低声议论起来,觉得馆主还算明事理。

萧易心中冷笑。好一个“失察之责”,好一个“革职赔偿”。麻三不过是条咬人的狗,废了也就废了。真正的黑手,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馆主。但他也清楚,李文彬不是黑虎堂那种纯粹靠暴力立足的货色。他要维持会馆“公正互助”的招牌,要维持对大量新来华工的吸引力,就不能在明面上彻底撕破脸,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对方既然在面上给出了“交代”,自己若再咄咄逼人,反而可能让部分观望的乡亲觉得理亏。

萧易看了一眼疼得几乎晕厥的麻三,又看了看李文彬那张看似诚恳的脸,松开了原本虚握着的手(虽然麻三的手早已被他废了)。他淡淡道:“既然李馆主这么说,医药费拿来,我们走。”

李文彬立刻示意旁边一个管事的。那管事战战兢兢地捧出一个小钱袋,里面是几块鹰洋和一些零碎铜钱,显然早有准备。阿旺接过,掂了掂,看向萧易。萧易略一点头。

“那么,李某就不多留诸位了。今日之事,实在是……”李文彬还想说些场面话。

萧易却已转身,对阿旺等人道:“扶着福叔,我们回去。” 他看都没再看李文彬一眼,更别提什么“坐下喝茶”的邀请。笑面虎的茶,他可不敢喝。

林家姐妹自然跟上。林薇儿收起匕首,最后冷冷瞥了一眼李文彬,拉着妹妹宁儿,快步随着萧易一行人离开了会馆大厅。背后,李文彬站在原地,脸上维持着送客的淡笑,直到所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那笑容才慢慢收敛,镜片后的眼睛眯起,闪过一丝冰冷的狠厉。

……

回去的路上,气氛松快了不少。赵福被小心搀扶着,虽然虚弱,但精神好了些。阿旺等人拿着“讨”来的医药费,脸上有扬眉吐气的兴奋,也有对未来的隐隐担忧。

最活跃的是林宁儿。十年未见,她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赵炎哥哥”,好奇心简直要溢出来。她凑在赵芸身边,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很快就叽叽喳喳说开了,大部分是宁儿在问。

“芸姐姐,赵炎哥哥他怎么变得这么……这么厉害呀?”

“他刚才一下子就把那个坏蛋的手……那样了!我都没看清!”

“听说他一个人就把黑虎堂……是真的吗?”

“他是不是练了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以前他爹教我们的,好像没这么……”

赵芸也还在消化哥哥的巨大变化,回答得有些含糊,但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骄傲。宁儿听得眼睛发亮,时不时偷偷看向走在前面、沉默不语的萧易背影,满脸的崇拜和不可思议。

林薇儿走在稍后一点,没有加入妹妹的叽喳。她步伐沉稳,目光大部分时间也落在萧易的背影上。赵芸和宁儿的对话,她一字不漏地听着。尤其是听到“一个人灭了黑虎堂”时,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英气的眉毛微微扬起。她想起刚才在会馆,他捏碎麻三手腕时那干脆利落、漠然冷酷的样子,再结合这个听起来如同传奇的故事……眼前的男人,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让她完全看不透。偶尔,她的目光会掠过他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又迅速移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走在前面的萧易,看似目视前方,专注于脚下的路和周围的环境(猎人的习惯),实则心思也有些浮动。主要是身边多出来的这两个“故人”。尤其是林薇儿。记忆里那个明亮飒爽的少女身影,与眼前这个冷静果决、甚至带着一丝凌厉野性的年轻女子重叠,带来一种奇异的陌生与熟悉交织的感觉。还有那桩孩童时期的戏言……他并非原本的赵炎,但既然占据了这身体,这份因果多少要承接。该如何相处?他暂时没想好,只能保持些距离,以不变应万变。

一行人回到华人聚集地那片破败但此刻似乎多了点不同气息的街区。萧易让阿旺他们送赵福回去好好休息,又把跟着来的乡亲们劝散,叮嘱他们近日小心些。众人虽然兴奋,但也知道今天彻底得罪了会馆,心情复杂地散去。

小小的院落里,终于只剩下萧易、赵芸,以及林家姐妹。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一直沉默的林薇儿,这时忽然上前一步,走到萧易身侧。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冷静,带着一种江湖人特有的直接:

“那个姓李的馆主,不是善类。表面让步,心里恐怕恨极了。他那种人,最看重脸面和掌控,今天丢了这么大面子,不会善罢甘休。”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萧易,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却透着寒意:

“要不要……今夜直接上门,把他做掉?”

她说话时,目光紧紧锁着萧易的反应。“以绝后患。” 她补充了四个字。风吹起她额前几缕短发,她随手捋到耳后,动作干脆。夕阳余晖给她侧脸镀上一层暗金,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等待着萧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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