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沈家庄园主卧那间顶级的私人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苏晚躺在床上,像一个精致而易碎的瓷娃娃。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丝质睡裙,身上的血污被清理干净,肩胛骨处的枪伤也经过了最顶尖外科医生的处理,被细密地缝合,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子弹贯穿了她的肩胛骨,万幸的是,偏离了心脏和主动脉几公分。
她活下来了。
但失血过多,加上巨大的冲击和惊吓,让她陷入了深度昏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床边,所有的医疗人员和护士,都被一股无形而恐怖的气压,逼退到了房间最远的角落,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当时钟的时针,缓缓指向午夜十二点。
病床上那个一直扮演着“植物人”角色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恐怖的眼睛。
不再是平日里深邃如夜空的黑色,而是被地狱业火彻底染透的、纯粹的血红色。
里面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毁天灭地的暴戾、疯狂的杀意,和……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心疼与后怕。
沈澈坐起身,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每动一下,都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他扯掉身上所有的医疗监控设备,那些连接着他身体的管线,被他毫不留情地拔断,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房间角落的医生护士们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年轻的护士下意识地就想上前阻止。
“沈……沈先生,您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澈只是缓缓地,回过头,用那双不似人类的血色兽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仅仅一眼。
那个小护士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失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滚。”
一个沙哑的、仿佛生锈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沈澈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所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个让他们灵魂都在战栗的房间。
房门关上,世界终于安静了。
沈澈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下床。
他走得很慢,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
他来到苏晚的床边,缓缓地,跪了下来。
这个掌控着庞大地下帝国、跺一跺脚就能让世界震颤的男人,此刻,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跪在了他的神明面前。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苏晚的脸,可那只沾满了无数鲜血、能轻易撕裂钢铁的手,在距离她脸颊只有一公分的地方,却剧烈地颤抖起来,迟迟不敢落下。
他怕。
他怕自己身上那股还未散尽的、属于凶兽的暴戾气息,会惊扰到她。
他怕自己滚烫的体温,会烫伤她。
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捏碎她。
这个无所不能的王,在面对他重伤沉睡的女王时,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的脆弱和恐慌。
“对不起……”
“老婆……对不起……”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抵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的呜咽。
“我来晚了……”
“对不起……”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血红的眼角滑落,砸在苏晚的手背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点点湿润的痕迹。
凶兽,落泪了。
他缓缓抬起头,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躺着。
他要让她醒过来。
立刻!马上!
他俯下身,将自己滚烫的、如同火炉般的胸膛,轻轻地贴在了苏晚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睡裙和纱布,准确地覆盖住了她肩胛骨处那枚已经变得有些暗淡的“同心印记”。
一股股强大而精纯的、属于他生命本源的力量,混合着他霸道而炽热的气息,通过两枚印记的链接,源源不断地涌入苏晚冰冷的身体里。
这是最笨拙,也是最直接的疗伤方式。
用他的命,去换她的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身体传来阵阵虚弱感,但那双血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偏执的疯狂。
只要能让她好起来,就算让他立刻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沈澈不计代价的生命力灌注下,苏晚苍白的脸上,终于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不安稳的梦。
她的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正好,勾住了沈澈胸前的一片衣角。
就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却让沈澈浑身一僵。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勾住自己衣角的小手,那双充满了毁灭欲望的血色兽瞳里,风暴渐渐平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温柔。
他俯下身,用他那张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轻轻地、珍而重之地,蹭了蹭苏晚的脸颊。
“晚晚……”
“别怕……我在这里……”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苏晚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沈澈……”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落在了沈澈的耳中。
这头因为女王受伤而险些狂化失控的凶兽,在听到她的呼唤后,终于,被彻底安抚了下来。
他眼中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变回了那深邃的黑色。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窗外,京城的夜,注定无眠。
而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他的世界,终于重新拥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