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病房,因为苏晚这句斩钉截铁的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突然冲出来,挡在床前的纤弱身影上。
林静仪愣住了。
那些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也愣住了。
沈南天的脸上,那副“为侄子忧心”的焦急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眯起眼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悦和警告:“侄媳妇,我知道你担心阿澈。但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这关系到阿澈的性命!”
“我就是为了他的性命,才不能让他走!”苏晚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把他从这里搬上飞机,折腾十几个小时去瑞士,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撑不住!你这不是在救他,你是在要他的命!”
“胡说!”沈南天厉声呵斥,“汉斯教授是世界顶级的专家,他的判断怎么会有错?难道你比专家还懂?”
“我不是专家,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身体!”苏晚寸步不让,她转头看向已经六神无主的林静仪,大声说:“妈!您忘了上次吗?上次他也是这样,请来一个所谓的‘李神医’,结果呢?阿澈被刺激得突发癫痫,情况反而更糟了!”
“您怎么能相信他第二次?!”
苏晚的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猛地浇在了林静仪的头上。
是啊,上次那个“古方唤魂”的李神医,也是沈南天信誓旦旦找来的,结果差点害死阿澈。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林静仪混乱的脑子,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看着沈南天,眼神里带上了怀疑。
沈南天心里暗骂一声,没想到苏晚这个小丫头,在这种时候还敢出来搅局,而且还句句都打在他的七寸上。
他脸色一沉,还想再说些什么。
苏晚却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在和沈南天对峙的这短短几十秒里,她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
她想到了那个在黑夜里,会抱着她,嘶哑着声音说“别走”的男人。
想到了他像野兽一样,却又笨拙地守护着她的样子。
想到了他因为别的男人靠近她,而暴跳如雷、疯狂嫉妒的样子。
也想到了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仇人在他面前叫嚣,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那个暴躁的、偏执的、强大的、占有欲爆棚的“凶兽”。
和这个脆弱的、无助的、任人摆布的“植物人”。
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交替、重叠。
如果沈澈被送走了,会怎么样?
那个躺在床上的沈澈,会彻底落入沈南天的手里,生死不知。
而那个只属于她的、在黑夜里才会出现的“凶兽”,也会因为失去了她的“命格滋养”而彻底消失,或者……因为痛苦和绝望,而变成一个真正只知杀戮的怪物。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她都无法接受。
她不要他死。
她也不要……失去那个每晚都会抱着她的“凶兽”。
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震惊和羞耻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中了她。
她害怕失去那个暴躁的“凶兽”。
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气息,习惯了他霸道不讲理的保护。
她甚至……开始贪恋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笨拙的温柔。
天啊。
我好像……爱上了两个人。
一个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我同情他,怜惜他,想要保护他。
另一个是每晚侵犯我的“怪物”,我害怕他,却又……被他吸引,为他心疼,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他。
可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所有的恐惧、迷茫、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种前所未未有的、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他是我的。
不管他是沈澈,还是“凶兽”,他都是我的男人。
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让苏晚做出了一个大胆到极致的举动。
她不再理会周围所有的人,猛地转身,俯下身,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沈澈那只冰凉的手。
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耳边,用一种包含了她刚刚才认知到的、那份滚烫爱意的声音,急切而清晰地低语:
“沈澈,你听得到吗?我知道你能听到!”
“沈南天要把你送走!他要杀了你!你听到了没有!”
“你不准放弃!你这个混蛋!你晚上那么厉害,现在算什么?给我起来!给我反抗!”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吗?你不是不许别的男人碰我吗?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就改嫁!我去找那个陆景行,我让他天天抱我,你听见没有?!”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口不择言地刺激他。
病房里所有人都被她这番“疯言疯语”给惊呆了。
沈南天的脸上,更是露出了看疯子一样的鄙夷笑容。
对着一个植物人说这些,不是疯了是什么?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嘀——嘀——嘀——”
病床前,那台显示着沈澈心率的监护仪上,那条原本已经微弱到近乎拉成一条直线的波浪线,在苏晚那句“我去找陆景行”落下之后,竟然……猛地向上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代表着死亡的、急促的警报声,奇迹般地,停了。
心率的曲线,虽然依旧不稳,但却顽强地,一下一下,恢复了规律的跳动!
“天……天啊……”
一个年轻的护士,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所有医生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监护仪的屏幕,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这完全不符合医学常理!
一个人的求生意志,真的能强大到这种地步吗?
不,不对。
与其说是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不如说……是那个女人的话,像一把钥匙,重新启动了他即将停摆的生命!
林静仪也看到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苏晚说完那番话之后,在她提到“陆景行”那个名字之后,她儿子的心跳,回来了!
这个发现,比任何专家的诊断,都更让她信服!
她的目光,从监护仪,缓缓移到苏晚的身上。
看着这个正用双手紧紧握着自己儿子,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给他传递力量的女孩,林静仪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终于明白,苏晚对阿澈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什么冲喜新娘,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是阿澈的命。
林静仪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为恐惧而佝偻的脊背,脸上恢复了沈家主母该有的威严和冷漠。
“都出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南天脸上的错愕还没散去,闻言一愣:“大嫂,您……”
“我让你出去,没听到吗?”林静仪猛地转头,用一种近乎淬了冰的眼神看着他,“我的儿子,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去!”
“至于你,”她又看向那个所谓的“汉斯教授”,“拿着你的诊金,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我们沈家,不欢迎骗子!”
沈南天和那个汉斯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所有医生护士,也都出去。在外面候着。”林静仪下了逐客令。
医生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沈南天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握紧,他盯着苏晚的背影,那眼神,阴鸷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局,竟然又被这个小丫头用这种……近乎“玄学”的方式给破了!
“好……很好。”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最终还是带着那个假专家,不甘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苏晚,林静仪,和床上那个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已经奇迹般平稳下来的沈澈。
苏晚还保持着俯身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