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效力如同潮水,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清晰的思维和蛰伏在肌肉下的、蓄势待发的力量。陈默依旧靠着行军床,维持着虚弱疲惫的表象,但那双半阖的眼帘下,目光却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隔膜区域之外。
拿到钥匙只是第一步,如同在铁幕上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如何使用这道缝隙,如何在严密监控下扩大战果,才是真正的考验。
外面的灰衣人换岗后,新来的这位似乎更加谨慎,大部分时间都端坐在仪器前,很少起身走动。这增加了行动的难度。
陈默在等待,也在观察。他注意到,每隔大约六小时,会有一个灰衣人提着一个标准的军用保温食盒进来,放在隔膜区域门口的小桌上,然后迅速离开。这是他的食物和水。之前他从未在意,但现在,这成了他观察外界、甚至接触外界的唯一常规窗口。
下一次送餐时间,在约两个小时后。
他需要利用这个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默调整着呼吸,让身体状态维持在一种“虚弱但稳定”的假象中。他默默回忆着刚才那个灰衣人进来又出去的整个过程,对方的视线角度,脚步停留的位置,以及隔膜区域门锁开启和关闭时,那极其短暂的门缝视角。
他能看到外面一小片区域,包括部分仪器台,以及墙角堆放杂物的影子。
地底那规律的心跳依旧透过床架传来,但陈默敏锐地察觉到,那“心跳”的力度,似乎比之前又增强了一丝,并且,那种不规则的“杂音”出现的频率,也略有增加。空气中甜腥味的浓度,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不再回落。
变化在持续累积。
终于,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送餐的灰衣人来了。
陈默的心脏微微收紧,但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疲惫的神情。
灰衣人像往常一样,用钥匙打开隔膜门——他使用的,是另一把备用钥匙——将食盒放在门口的小桌上,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目光甚至没有在陈默身上过多停留,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维持基本运作的物品。
就在灰衣人放下食盒,转身准备离开,门尚未完全关闭的那一刹那!
陈默动了!
他的动作并非站起或扑出,那样目标太大。他只是借着“虚弱”侧身的姿势,手臂看似无力地一甩,将一直悄悄握在掌心的一小块、从他旧衣服内衬撕下的、颜色与地面接近的碎布条,用巧劲弹了出去!
布条轻若无物,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隔膜区域门外,距离门槛约半掌远、一个恰好处于门外灰衣人视线死角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他根据之前观察计算好的。兰兰雯茓 更新嶵全从外面灰衣人坐着的角度,不特意低头仔细搜索,极难发现。
“咔哒。”
门被重新锁上。灰衣人的脚步声远去。
陈默缓缓“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细微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抽搐。但他知道,种子已经埋下。
那块碎布条本身毫无意义。但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是一个信号。一个告诉可能存在的、细心到会检查门缝外的观察者——“内部有变,我已行动”的信号。这是给周文斌和顾清澜看的,如果他们有能力、有机会再次靠近观察的话。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挪过去,拿起食盒。里面的食物依旧是那种高能量的压缩干粮和清水,寡淡无味,仅能维持生存。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食盒本身。这是标准的军用制品,材质坚固,边缘锐利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不动声色地,在进食的掩护下,用指甲悄悄刮蹭着食盒内壁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动作极其轻微,如同昆虫啃噬。他需要一点时间,但这坚硬的塑料食盒,或许能成为他下一件“工具”。
与此同时,窝棚内。
顾清澜已经从老葛那里返回,她的脸色比去时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苍白。
“怎么样?”周文斌迫不及待地问。
顾清澜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老葛说,那地脉的异动,他前所未见,阴邪之气越来越重。他说这不像自然生成的东西该有的‘气’,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生’或者‘唤醒’的。他还说,如果那银针开始剧烈摇摆或者发出异响,让我们什么都别管,立刻往远离塌陷坑和高地的方向跑!”
周文斌倒吸一口凉气:“催生?唤醒?难道真是那帮灰衣服的”
“老葛不敢肯定,但他觉得八九不离十。”顾清澜打断他,语气急促,“他还给了我这个。”她摊开手心,里面是几颗用油纸包着的、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丸,“他说万一万一被那地底冒出来的邪气冲了,或者闻到什么怪味头晕恶心,立刻含一颗在舌下,能顶一阵子。”
周文斌看着那几颗不起眼的药丸,感觉喉咙发紧。老葛连“后事”都开始交代了?
“清澜姐,那我们”
!“我们不能光等着灾难降临!”顾清澜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老葛没办法帮我们探查那货车里的东西,但他提醒了我一点——那些灰衣服的人,也是人,也要吃饭喝水,也要处理垃圾!”
周文斌眼睛一亮:“你是说他们的垃圾?”
“对!”顾清澜点头,“尤其是那个院子里的垃圾!他们行事再隐秘,总会有废弃物产生。如果能找到他们的垃圾,或许能找到线索!比如包装、单据,甚至实验废弃品!”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也极具风险。灰衣人戒备森严,他们的垃圾处理必然也十分小心。
“我去!”周文斌立刻请缨,“我知道那边有个地方,是这片几个区域垃圾集中转运的角落,虽然大部分垃圾都运走了,但说不定有遗漏!而且那边地形杂,好躲藏!”
顾清澜看着他跃跃欲试又难掩疲惫的脸,心中不忍,但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有所突破的方向。“小心!如果感觉不对,立刻放弃,安全第一!”
“明白!”周文斌抓起顾清澜硬塞给他的一个杂面饼子,揣进怀里,再次如同狸猫般钻出了窝棚。
窝棚内,又只剩下顾清澜和那枚颤抖不休的银针。她看着记录本上越来越密集的符号,又看了看周文斌消失的方向,心中祈祷着。
钥匙的缝隙已然打开,垃圾堆中或许藏着答案。
而地底的心跳,正一声声,变得越发沉重而急促,仿佛在催促着,某个临界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