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斌回到窝棚时，天色已然大亮，雨后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给这片污浊之地投下些许稀薄而惨淡的光亮，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沉重。他怀揣着老葛给的那个小布包，感觉像揣着一块冰，又像揣着一团火，冰的是那确认无误的危机，火的是必须做点什么的焦灼。
顾清澜一直在门口焦急等候，见他回来，立刻迎上，目光里满是询问。
周文斌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个小布包拿出来，小心地放在棚内相对平整的一块地上。他按照老葛的吩咐，将那个镶嵌银针的小石盘取出放稳，周围细细撒上那灰黑色的粉末。
两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住石盘中央那根纤细的银针。
起初，银针静止不动。
十几秒后，它开始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幅度很小，频率却异常稳定——短，短，长，停顿，长，短，短——与陈默传递出的节奏，与老葛那里验证的结果，分毫不差！
这无声的颤动，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凿碎了两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地脉异常，是真的！默哥传递出的，是关乎所有人安危的警报！
“老葛怎么说？”顾清澜的声音有些发干。
“他说，这动静带着阴邪气，怕是要出大事。让我们用这个当‘耳朵’，盯着变化。”周文斌语气沉重，“他还说，默哥暂时应该没事，但那帮灰衣服的来路不明，让我们别轻举妄动。”
“不动？”周文斌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听着这鬼东西一下下地响，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大事’？”
“当然不是！”顾清澜断然否定，她的眼神锐利起来，“老葛说得对，我们不能直接硬闯救人，那是送死。但‘不动’，不代表‘不作为’。”
她走到那微微颤动的银针旁，蹲下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测量着每一次颤抖的幅度和间隔。“默哥传递出这个，是希望我们知道，希望我们有所准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好这只‘耳朵’，摸清这地底动静的规律，同时，想办法摸清那些灰衣人的更多底细！”
她抬起头，看向周文斌：“文斌，你还记得你盯梢时，看到的他们换岗和车辆进出的大致时间吗？”
周文斌努力回忆了一下，报出了几个模糊的时间点。
“不够精确，但是个开始。”顾清澜记在心里，“从今天起，我们轮流盯着那边，不仅要看院子，还要留意他们有没有在棚户区其他地方活动，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
她又指了指那颤抖的银针：“这个，我们轮流值守记录，看看它的颤抖有没有强弱变化，节奏会不会改变。任何细微的不同，都可能意味着地下的情况在变化。”
她的思路清晰，安排有条不紊，瞬间将周文斌从那种无处着力的焦躁中拉了出来，赋予了明确的目标。
“好！”周文斌重重点头，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清澜姐，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两天，窝棚里的两人进入了一种高度紧张却又异常有序的状态。
周文斌凭借年轻人的体力和对地形的熟悉，承担了大部分的外部盯梢任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远观，开始尝试利用棚户区复杂的地形和建筑，从不同角度、不同距离观察那个废弃院子，记录下灰衣人更精确的换岗时间（约四小时一次），注意到他们似乎有专用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偶尔会有穿着不同、像是技术人员模样的人乘车进出，但停留时间都不长。
顾清澜则主要负责内部值守和记录“地脉”。她找出一本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只剩寥寥数页的旧账本，用烧黑的细小木棍充当笔，极其认真地在空白处记录下银针颤抖的每一次明显变化。她发现，在每天特定的几个时辰（尤其是子时和午时），银针的颤抖幅度会略有增强，那“心跳”仿佛更有力了一些。这个发现让她心头更加沉重。
两人偶尔会在交接时低声交流信息，彼此的眉头都越锁越紧。灰衣人的组织严密，行动高效；而地底的“心跳”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逐渐强健的趋势。这绝非好事。
第三天下午，轮到周文斌在外盯梢时，他注意到一辆陌生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在两辆迷彩越野车的护卫下，驶入了那个废弃院子。货车的车厢密闭，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但护卫的规格明显不同寻常。
他立刻将这个情况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告诉顾清澜。
而窝棚内，正在值守的顾清澜，也发现了银针的异常！
那原本稳定遵循着“短，短，长，停顿，长，短，短”节奏的颤抖，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了两次极其短暂、急促的“连颤”！就像是平稳的心律中，猛地插入了两次早搏！
这变化转瞬即逝，银针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节奏，仿佛刚才的异常只是错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顾清澜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立刻在账本上记录下这个时间点，并在旁边画上了两个醒目的尖刺符号。
她的心怦怦直跳。地底的“东西”，活动模式发生了变化！这会不会与周文斌刚才看到的、那辆神秘的黑色货车有关？
她不敢怠慢，紧紧盯着银针，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下一次异常。
废弃仓库，隔膜区域内。
陈默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变化！
那透过金属床架传递来的地底震动，在维持了长时间的稳定后，突兀地出现了两次极其轻微的“顿挫感”，与他指尖一直感受的韵律产生了片刻的不谐。与此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股甜腥气味，似乎也随之波动了一下，变得浓郁了刹那。
外面那个一直监控着他的灰衣人，似乎也接收到了什么数据提示，身体微微前倾，更加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变化开始了。虽然极其细微，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地底那东西，对外界的刺激，或者其自身的内在周期，产生了反应。
他不知道这变化是吉是凶，但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将“变化已生”这个信息送出去。同时，他也需要知道，外面那辆刚刚驶入、引起地底轻微“回应”的黑色货车里，到底装载了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光斑，大脑飞速运转，构思着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传递出这更为复杂的信息。
针芒在背，暗流加速。内外交困之下，每一秒的平静，都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