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文斌留下的两万块现金和那张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炭，在陈默手里滚烫。他一夜未眠，脑子里两个念头在疯狂打架。
接受？万一是赵天宇更阴险的圈套，这笔“预付款”就是绞索，那个“先干活后付款”的装修队就是埋好的雷。
拒绝？眼前这烂摊子怎么收拾？红姐的五千块学费钱杯水车薪，张站长的提醒言犹在耳，赵天宇的打压绝不会停止。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天快刚亮，陈默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看手里那张朴素的名片。他想起周文斌那双平静却锐利的眼睛，那不像是赵天宇手下混混能有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种更深的东西，像是审视，又像是某种考验。
“妈的，赌了！”陈默猛地站起来，背上挨打的伤还在疼，但一股狠劲顶了上来。他穷得只剩下这条烂命，还有什么好怕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之前的深渊。但如果赌赢了
他按照名片上的号码，发了条简短短信：“周先生，谢谢。钱和装修队，我都需要。怎么联系施工队？”
几分钟后，一个本地号码打了过来，对方自称老杨，语气干脆，问了地址，说一小时后到。
老杨带着两个人准时到达，五十岁上下，皮肤黝黑，手脚麻利，话不多。他们查看了损坏情况，报了价，确实比市场价低不少。更让陈默意外的是，老杨拿出了一份简单的施工合同，条款清晰，甚至注明了可以分期付款，最后一笔款在验收合格后支付。
这太正规了，正规得不像是对待他这种破落小店。陈默签合同时，手有点抖。
“陈老板放心，周先生交代的活儿，我们肯定做好。”老杨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补了一句。
施工队效率极高，清运垃圾，更换玻璃，修复桌椅，甚至还简单粉刷了墙壁。整个过程，老杨几人专业且沉默，绝不打听任何事。陈默一边帮忙，一边心里越发嘀咕：这个周文斌，能量不小。他到底图什么？就为了给母亲订餐？
几天后，小店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但整洁亮堂了许多。周文斌母亲的订餐也开始每天准时送达，要求依然细致，但从不挑剔，费用按月结算，一分不差。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周。赵天宇那边居然没了动静。这反常的平静，让陈默心里更不踏实。他像走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面上，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空。
这天傍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陈默正在打扫卫生，三个穿着工商制服的人走了进来，脸色严肃。
“陈默？我们是区工商局的。如文旺 首发接到实名举报，你这里涉嫌无照经营，且超范围经营，售卖未经许可的保健食品！”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换了个更“专业”的角度。无照经营是事实，但“保健食品”从何说起？
“领导，我这就是普通饭菜，没什么保健食品”陈默连忙解释。
“普通饭菜？”为首的人冷笑一声，拿起灶台上一个调料罐，里面是陈默根据《美食心谱》自己研磨的、用来提鲜增香的山楂陈皮粉，“这是什么？有生产许可吗？标注功效了吗？你这是非法添加！”
陈默头皮发麻！这简直是欲加之罪！这点自制的调料，根本谈不上“保健食品”，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揪住不放。
眼看对方就要开具查封单，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店门口。周文斌从车上下来，步履从容。
他没看那几个工商的人，直接走到陈默面前，语气平淡：“小陈，我母亲明天想喝点清淡的菌菇汤，食材我让人备好了，明天一早送来。”
然后，他才像是刚看到那几个人，微微点头：“几位同志，这是？”
工商那为首的人显然不认识周文斌，但看他气度不凡，语气稍微缓和：“我们接到举报，依法检查。”
“哦。”周文斌拿起那个调料罐，闻了闻，“山楂，陈皮，炒麦芽，都是药食同源的普通食材，磨成粉当天然味精用，我家老太太也喜欢这一口。这算保健食品？”他看向那人，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有没有功效宣传？有没有违规添加？”那人气势弱了几分。
“宣传？”周文斌笑了笑，指指空荡荡的墙壁，“你这店里连个菜单都没有，跟谁宣传？至于添加，可以拿去检测嘛。”他话锋一转，“不过，无照经营确实是个问题。小陈，你的营业执照，办到哪一步了？”
陈默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把张站长给的表格和正在准备的材料拿出来。
周文斌扫了一眼，对那几个人说：“同志，社区助餐点是解决老人吃饭难的民生尝试，区里也是鼓励探索的。这孩子手续正在办，态度是积极的。你看，是不是以督促整改为主？毕竟，把店封了，周围几十位老人明天吃饭就成问题了。”
他语气平和，句句在理，既点明了事情的民生性质，又给了对方台阶下。更重要的是，他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区里也是鼓励的”，让人摸不清他的来头。
那几个工商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最终，为首的人对陈默说：“无照经营必须立刻停止！限期一周内办好手续！至于这个调料下不为例！”说完，几人匆匆离开了。
危机再次化解。陈默看着周文斌，心情复杂。感激，但更多的疑惑和警惕。这个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上门找茬的人改变态度，背景绝不简单。
“周先生，又麻烦您了”陈默不知该说什么。
周文斌摆摆手，看着陈默：“树大招风。你这点小生意，按理说惹不上这种‘精准’的举报。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陈默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周文斌没问是谁，只是淡淡地说：“想把生意做下去，光靠躲和扛不行。你得让自己站到阳光下，合规合法，并且得有让人动你需要掂量掂量的价值。”
价值？陈默茫然。他现在除了这口锅，还有什么价值？
周文斌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意味深长地说：“你做的饭，对我母亲的胃口，这就是你目前的价值。但这点价值，还远远不够。”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仿佛不经意地说：“过两天，有个小范围的社区养老服务的座谈会，来的都是些相关的人。你想真正站稳脚跟，可以来听听。当然，也可能遇到不想见的人。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上车离开了。
陈默站在店门口，心潮起伏。座谈会？相关的人？不想见的人？周文斌这是在给他指路，还是在引他进入一个更复杂的旋涡？他感觉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走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而周文斌这座冰山，似乎才刚刚露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