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关系的转变(1 / 1)

演习导演部对小队火场脱险事件的初步内部通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有限的知情者范围内漾开了层层涟漪。通报措辞严谨,既肯定了慕承骁在危急关头提供关键路径信息、协助救援的积极作用,也明确指出了其擅自行动的严重违纪性质。最终严肃批评教育,不另行处分的处理意见,传递出一个微妙的信号——功过相抵,下不为例。

这份通报被密封在档案袋里,由赵志刚亲自送到了正在临时宿舍静养的沈琋心手中。她拆开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在纸张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将文件仔细地重新装好,递还给赵志刚。

大队长,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赵志刚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好休息,身体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顺其自然。

赵志刚离开后,宿舍里只剩下沈琋心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操场上正在组织恢复性训练的队员,目光却有些失焦。通报的处理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却也让她心底某种紧绷的东西,悄然松弛了几分。至少,他不必因为她的缘故,而承受更严重的后果。

然而,比这纸通报影响更为深远和隐秘的,是那场烈火在她内心烙下的印记,以及那个不顾一切闯入火海的身影。

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将慕承骁定义为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故人特殊身份的观察员。当她在训练中看到模拟的火光烟雾时,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不再仅仅是林峰牺牲时那片刺目的红,还有慕承骁冲过火墙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当她在深夜独自面对窗外寂静的黑暗时,耳边似乎还会回响起他那句嘶哑的小心心,以及他在病房里那句沉重的因为我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你消失。

这些画面和声音,如同顽固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让她引以为傲的专注力,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控制的偏差。她试图用更高强度的训练来麻痹自己,用更繁复的战术推演来占据所有脑容量,但疲惫至极时,那个人的身影反而会更加清晰地浮现。

这是一种陌生的,让她感到无措,甚至有些恐慌的体验。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将所有情绪都压制在理性的牢笼里。可慕承骁的出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她内心世界的秩序彻底打乱。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与他的任何可能接触,甚至连每日例行的伤病员情况通报,她都尽量让副队长去听取,仿佛只要不听到他的名字,不见到他的人,就能让一切回归。

这天下午,她被通知需要去医疗帐篷进行最后一次全面检查,确认是否可以归队正常训练。当她走进那间熟悉的检查室时,脚步微微顿住了。

慕承骁也在。

他正背对着门口,配合着医生抬起手臂检查关节活动度。他似乎刚拆掉绷带不久,手臂上那道粉红色的新疤在医疗灯下格外显眼。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迷彩长裤,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正低声和医生交谈着什么,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沈琋心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但医生已经看到了她,笑着招呼:沈队来了,正好,慕先生这边的检查也刚结束。

慕承骁闻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琋心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原本轻松的笑意在她出现的刹那,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惊讶、关切和某种复杂情绪的光芒所取代。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灼热,让她几乎无所遁形。

沈教官。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慕先生。沈琋心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点了点头,目光迅速从他手臂的疤痕上掠过,落在医生身上,李医生,我现在检查吗?

对,这边请。李医生示意她到旁边的检查床。

检查的过程常规而高效。听诊、测量、询问……沈琋心机械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努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检查上,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道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她能听到他和医生低声交谈,似乎是关于他手臂疤痕的后续护理注意事项。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没关系,留疤就留疤吧,男人有点疤不算什么。他语气轻松。

还是要注重防晒和保湿,尽量避免色素沉淀……医生叮嘱。

好,记住了。谢谢医生。

检查结束,医生低头写着记录。帐篷里一时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沈琋心坐在检查床边缘,垂着眼,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而煎熬。她能感觉到慕承骁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种无形的、微妙而紧绷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终于,医生写完了记录,抬起头:好了,沈队,你的身体指标基本恢复正常,可以归队了,但近期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避免过度疲劳。

谢谢医生。沈琋心立刻站起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的空间。

沈教官。慕承骁的声音再次响起,叫住了她。

沈琋心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侧身站着,等待他的下文。

慕承骁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她感受到他身高的压迫感和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水与清爽皂角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的身体,真的没事了?他问,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没事。沈琋心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前方的帐篷帘上。

那就好。慕承骁似乎松了口气,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回京城。

沈琋心睫毛微颤了一下,极轻微地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慕承骁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保重。他低声说。

沈琋心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清冷,却仿佛比平日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内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不再停留,转身,掀开帐篷帘,快步走了出去。

室外明亮的阳光瞬间涌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尘土味道的空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涩感驱散。

慕承骁站在原地,看着微微晃动的门帘,许久没有动。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手臂上那道还带着些许刺痛的新疤,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某种笃定意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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