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的热闹如同潮水般退去,食堂里只剩下工作人员在收拾残局。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返回营房,准备收拾行装,告别这个浸透了三个月汗水与回忆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兴奋与伤感交织的复杂情绪。陆辰逸勾着秦屿的肩膀,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三个月来的趣事,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苏蔓和林薇薇的眼睛依旧红肿,互相搀扶着,小声啜泣。
慕承骁走在最后,脚步有些沉重。他拒绝了陆辰逸让他去他们房间再聊一会儿的邀请,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房间里,秦屿和陆辰逸的床铺已经有些凌乱,开始打包行李。慕承骁走到自己的床前,看着那叠得棱角分明、如同豆腐块般的军被,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三个月前,他第一次尝试叠这被子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被周教官好一顿训斥。如今,这却成了他肌肉记忆般的本能。
他没有立刻开始收拾,而是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床单上细微的褶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这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而最终定格的,却是杀青宴上,沈琋心那个无声的、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点头。
那是什么意思?
是告别?
是认可?
还是……某种未尽的约定?
他猜不透。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一种强烈的、想要再见她一面的冲动,如同野草般疯长。但他知道,这不合时宜,也不符合纪律。训练已经结束,他们之间那层教官与队员的关系,也走到了终点。
就在这时,营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慕承骁收敛心神,应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节目组的一位副导演,手里还提着几罐啤酒,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慕老师,没打扰您休息吧?这边基本都收拾完了,我们几个工作人员想私下再聚聚,聊表谢意,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若是平时,慕承骁大概率会婉拒。但此刻,他心中郁结,正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那纷乱的思绪。他看了一眼那几罐啤酒,点了点头:“好。”
副导演喜出望外,连忙将他请到了工作人员临时占用的一间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包括跟拍慕承骁的pd和另外两名核心编导。桌上摆着一些花生米、火腿肠之类的简单下酒菜,以及几罐已经打开的啤酒。
没有镜头,没有外人,气氛轻松而随意。大家聊着这三个月拍摄的趣事和艰辛,感慨着时光飞逝。几罐啤酒下肚,话题也逐渐放开。
“慕老师,说真的,我跟过这么多节目,您是我见过最能吃苦、也最较真儿的艺人。”跟拍pd大着舌头,由衷地说道,“尤其是您对沈教官那心思……嘿嘿,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话一出,小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声。
慕承骁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紧,罐身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
“骁哥,”另一个比较年轻的编导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和怂恿,“反正现在也没镜头,训练也结束了。你跟兄弟们透个底,你对沈教官……到底是不是来真的?那天你唱歌,还有送卡片,我们都惊了!”
慕承骁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灯光,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弧度。酒精模糊了理智的边界,也松动了情感的闸门。
“真的……”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目光没有焦距,继续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们不知道……她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她会爬树,掏鸟窝……比男孩子还野……”
“有人欺负我……她就挡在我前面……明明自己……也害怕得发抖……”
“她说……她会保护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回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可是后来……我把她弄丢了……”
“我找了她……好久……好久……”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
“她却……不认识我了……也不要我了……”
他说到这里,猛地抓起桌上的啤酒罐,又狠狠灌了几口,因为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眼角甚至渗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惊讶和一丝不忍。他们原本只是抱着八卦的心态,却没想到窥见了慕承骁内心深处如此沉重而真挚的情感。
“骁哥,你别这样……”跟拍pd忍不住劝道,“沈教官她……身份特殊,可能也有她的难处。”
“我知道……我都知道……”慕承骁挥了挥手,打断他,眼神迷茫而痛苦,“她有纪律……有责任……她心里……还有别人……”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将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借着酒意,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我不怕等……我可以等……”
“等她放下过去……等她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可是……她连等的机会……都不给我……”
“就那么……走了……连句话……都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失落,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与平日里那个冷静强大、光芒万丈的影帝判若两人。
工作人员们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陪着他,给他递纸巾,拍着他的后背。
慕承骁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从童年的点滴,到重逢后的悸动,再到被她一次次推开时的无助和坚持……直到酒意彻底上涌,意识逐渐模糊,最终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嘴里还无意识地、反复念叨着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小心心……”
“沈琋心……”
“……真好……”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傻气的笑意。
副导演看着醉倒的慕承骁,叹了口气,对其他人说道:“今晚的事,大家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帮个忙,把慕老师送回房间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慕承骁扶起,送回了他的营房。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会议室门外走廊的阴影里,一个原本打算来找副导演核对最后流程的清瘦身影,在他们开始谈论那个话题时,便已悄然停住了脚步。
沈琋心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将他们的话语,尤其是慕承骁那带着醉意、却字字泣血的倾诉,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她半边脸颊,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
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她那浓密睫毛掩盖下的眼底,正翻涌着如何惊心动魄的……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