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水藻气味的黑暗,包裹着林辰。
他蜷缩在半沉没驳船那狭窄、积水的底舱角落里,背靠着冰冷刺骨、长满滑腻苔藓的船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冷的刺痛,吸入的空气仿佛掺杂了铁锈的微粒,刮擦着喉咙和肺叶。肩膀被能量光束擦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胸口旧伤也在刚才的剧烈奔跑和紧张中隐隐作痛。全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不断带走体温,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比身体上的不适更强烈的,是精神上的激荡和后怕。
刚才码头上的生死追逐,月光下那熟悉的初遇地点,阴影中突然出现的袭击者,集装箱里那个神秘的金属八面体,以及抓住它瞬间涌入脑海的坐标信息……这一切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碰撞。
他成功了。在萧烬印记不顾一切的催促和指引下,他拿到了那个东西,并且“读取”了关键信息。但也彻底暴露了位置,引来了不明身份的、装备精良的袭击者。如果不是当机立断将金属块丢入江中引开追兵,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
那些人……是谁?他们显然知道金属块的存在和大致位置,专门在那里蹲守,或者利用某种探测设备在搜寻。他们的目标明确是金属块,但对他林辰也毫不留情。是和昨夜袭击安全屋的同一批人吗?风格似乎有所不同,昨晚更偏向隐秘突袭和捕获,今晚则更像是专业的“物品回收”附带“目击者清除”。
还有那个金属八面体本身。它是什么?谁留下的?为什么萧烬的印记会对它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它储存的坐标信息,与血字石上的“等”字坐标显然是同一套系统的不同部分,像是在一幅庞大的星图上,又点亮了几个关键节点。
林辰疲惫地闭上眼,将意识沉向眉心。印记的脉动已经恢复了平稳,但传递出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释然和一丝微弱满足的情绪。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指引和催促,似乎消耗了它不少能量,但也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使命。
“谢谢……”林辰在心中无声地说,手指轻轻触碰眉心那温润的纹路,“你又救了我一次。”
印记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抚慰意味的暖意,仿佛在回应“应该的”。
驳船外,江水流淌的声音单调而永恒,远处偶尔传来货轮的汽笛和城市夜间的模糊喧嚣。追兵的脚步声和搜索的动静已经消失,他们要么在江中打捞那个金属块,要么判断他已远遁,暂时放弃了这片区域。
暂时安全了。
但这里不能久留。驳船底舱虽然隐蔽,但阴冷潮湿,不利于伤口,也非久居之地。他需要尽快回到相对安全的落脚点,处理伤势,分析今晚的收获。
他摸索着从湿透的相机包内层(有防水设计)掏出那部k给的改装手机。屏幕亮起,信号微弱,但还能用。他发送了一条简短的加密信息:“脱险,b区废弃驳船,需撤离。”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k的回复来了:“收到。原地隐蔽,不要生火,不要发出光亮。一小时后,会有‘清洁船’经过下游五十米处岸边,灯语三短一长。上船。新安全点已备。”
清洁船?大概是伪装成夜间清理江面垃圾的船只。k的安排总是能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
林辰松了口气,将手机收好。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肩膀的擦伤不算严重,只是表皮灼伤和轻微红肿,但需要消毒包扎。胸口的旧伤没有崩裂,但需要重新上药。他借着从船舱破洞透入的、江面反射的极其微弱的粼光,从包里翻出k准备的简易医疗包,用消毒湿巾和消炎药膏处理了肩膀,又给胸口的伤处换了新的敷贴。
做完这些,他靠回船壁,裹紧湿冷的外套,尽量保存体温,等待接应。
这一个小时格外漫长。身体的热量在不断流失,伤口处的疼痛在寂静和寒冷中变得格外清晰。但他不敢睡,强打着精神,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驳船外只有江水拍打船体的单调声响。
终于,在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之后,下游方向的江面上,隐约出现了一点移动的灯光。灯光很有规律地闪烁着:三次短促的明灭,一次较长的持续。
是信号!
林辰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挪到船舱边缘一个较大的破洞口,向外张望。只见一艘看起来普普通通、船舷挂着几个旧轮胎和捞网的小型机动船,正以缓慢的速度沿着岸边驶来。船头一盏昏暗的灯,正按照约定的频率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然后悄无声息地从破洞滑出驳船,落入冰凉的江水中。他憋住气,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那艘清洁船的方向奋力游去。
几分钟后,一双有力但粗糙的手将他从水中拉上了清洁船的甲板。拉他的是个穿着脏兮兮防水服、满脸皱纹、沉默寡言的老船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只是指了指船舱里一个散发着淡淡鱼腥味和柴油味的小隔间。
林辰道了声谢,钻进隔间。里面有一张简陋的板床,一套干爽的旧工作服,一条粗糙但厚实的毛毯,还有一份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馒头和咸菜。
他没有立刻换衣服,而是先裹上毛毯,颤抖着手吃掉了食物。温热简单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一些寒意,也让虚弱的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
清洁船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调转方向,驶离了旧港区江面,向着下游更偏僻的支流河道驶去。
林辰这才换下湿透的衣物,穿上干爽但粗糙的工作服。他躺在板床上,裹紧毛毯,感受着船身轻微的摇晃和发动机有节奏的震动。
身体渐渐回暖,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他依然无法入睡。
今晚的经历,信息量太大了。他需要整理,需要思考。
旧港区之行,虽然惊险,但完成了最初的愿望——重回初遇之地,在萧烬印记的共鸣下,重温了那段记忆。更意外的是,竟然发现了新的线索——金属八面体。
萧烬印记的强烈反应,说明这东西与他,或者说与他们的过去、与eos的秘密密切相关。它会是父亲留下的另一重伏笔吗?还是萧烬生前,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藏在那里的“遗产”?
那些袭击者……他们背后的势力,是否也知晓部分真相,所以在疯狂搜集这些“碎片”?
血字石的坐标,加上金属块提供的补充信息,指向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一个物理地点?一个意识空间?还是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开启的“门”?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告别旅行,不能因为一次袭击就中断。相反,今晚的经历证明了,重游旧地,不仅是对过去的缅怀,也可能是在激活某种“钥匙”或“信标”,引导他们走向更深层的真相。
他需要和k深入分析今晚的收获,然后,继续走下去。
下一站去哪里?是去他和萧烬并肩逃亡过、留下深刻记忆的老街巷弄?还是去父亲实验室的旧址?亦或是……去那个他们曾短暂休憩、看过一次城市日出的山顶?
他摸着眉心,印记传来一阵平和的、带着鼓励的脉动,仿佛在说:无论去哪里,我都与你同在。
清洁船在蜿蜒的河道中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最终在一个远离主航道、被茂密芦苇丛遮掩的小码头靠岸。老船工示意林辰下船,指了指岸边一条被芦苇遮掩的、通向岸上林间的小路,然后便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船上的工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辰再次道谢,踏上小路。穿过一小片树林,眼前出现了一栋孤零零的、看起来像是废弃的河边泵站或看守小屋的砖石建筑。建筑很旧,墙皮剥落,窗户用木板钉死,但门上的锁是新的。
他按照k事先告知的密码,打开了门锁。
里面比想象中好很多。空间不大,但被清理过,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一张旧桌子,一盏充电台灯,一个小型取暖器(连接着独立的储电设备),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淋浴间(利用储存的雨水和一个小水泵)。桌上放着新的补给:食物、水、药品、干净的衣物,以及一台经过重重加密的笔记本电脑。
显然,这是k准备的又一个安全屋,更加隐蔽,功能也更齐全。
林辰反锁好门,打开取暖器,温暖的空气逐渐驱散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寒意。他先洗了个热水澡(虽然简陋,但足以缓解疲惫),处理了伤口,换上干净衣服。然后,他坐在桌前,打开了那台笔记本电脑。
开机后,自动连接上了加密网络。k的通讯请求立刻弹了出来。
视频接通(双方都只有声音,无画面),k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看到你安全抵达了。状态怎么样?”
“还行,有点累,伤口处理过了,没大碍。”林辰回答,“今晚的事……”
“我已经通过你相机包里的模块,同步接收了部分环境音频和你的生命体征数据。”k打断他,语气严肃,“码头区域确实有高能级的灵能扫描信号残留,扫描模式很特殊,带有明显的‘识别’和‘定位’特征,不是常规探测。袭击者的行动模式我也分析了,非常专业,目标明确,而且……他们似乎提前知道那里‘有东西’。”
“我拿到了那个东西,”林辰说,“一个黑色的金属八面体,大概巴掌大,表面有复杂纹路,中心有颗发微光的晶体。我碰到它的时候,它和我的印记、还有血字石产生了强烈共鸣,向我脑子里灌输了一堆坐标和环境信息。”
他详细描述了金属块的外观、触感,以及抓住它瞬间接收到的信息流感觉。
k那边传来快速的键盘敲击声和仪器分析的低鸣。“八面体……中心晶体……能量共鸣……坐标信息补全……”他低声重复着关键词,“这听起来像是某种高度精密的‘信息存储器’或‘谐振信标’。它需要特定的‘钥匙’——也就是同时具备eos灵髓、萧烬频率和你自身特质共鸣的个体——才能激活并读取。袭击者显然没有这个‘钥匙’,所以他们只能用仪器扫描大致位置,然后试图物理夺取。”
“他们是谁?”林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还在查。但从他们的装备、行动风格,以及能提前锁定旧港区特定位置来看,背后一定有一个对‘灯塔’相关秘密有相当了解,且资源雄厚的组织。不像是‘捕光者’的官方作风,也不像‘先生’残党那种偏执狂的风格。更可能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海外基金会,或者类似性质的、专注于搜罗和研究超自然遗物与秘密的私人团体。”k分析道,“他们可能从某些古老记录、或者‘先生’项目泄露的资料中,得知了旧港区存在‘关键物品’的线索。”
林辰沉默了一下:“那个金属块,我丢进江里了。他们可能会打捞。”
“短时间内很难。江水浑浊,流速不慢,又是夜间。就算他们动用专业设备,也需要时间。而且,就算捞到了,没有‘钥匙’,他们也无法读取核心信息,最多得到一个坚硬的、蕴含特殊能量的物体。”k说道,“关键是,你读取到了信息。这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能把接收到的坐标和环境信息复述或描绘出来吗?越详细越好。”
林辰努力回忆。那些信息并非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感知烙印。他闭上眼睛,尝试将那种感觉转化为语言:“坐标……感觉像是几组不断变化的角度和距离参数,参照系很奇怪,不是单纯的地理经纬度,好像和地磁、星象,还有……地下的灵脉流动有关。环境描述……有水,很大的水,但不是江或海,更安静,更深邃……有光,但不是阳光或灯光,像是……自然界的微光,比如荧光苔藓,或者……星光照在水晶上的反射光?还有……需要特定的时间,月亮的位置好像很关键,还有……潮汐?或者地气的涨落?”
他描述得有些混乱,但k听得很认真。“很好。这证实了我的猜测。血字石和金属八面体提供的坐标,指向的是一个需要满足多重自然条件(天文、地脉、潮汐)才能‘显现’或‘进入’的隐秘节点。这很像传说中的‘地脉交汇之眼’或‘自然形成的空间褶皱’。这类地点往往存在于现实与灵能维度的边界,极难被发现和进入。”k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你接收到的信息,就像是进入那个地方的‘密码’和‘路线图’。我们现在有了更完整的拼图。”
“那我们接下来……”林辰问。
“你需要休息,彻底恢复。同时,我会根据你提供的感知信息,结合天文、地质和灵能场的公开及非公开数据,进行交叉计算和模拟,尝试推算出那个坐标可能对应的具体地理位置,以及下一个可能的‘触发窗口期’。”k说道,“至于你的告别旅行……”
k顿了顿:“我认为可以继续,但必须调整策略。今晚的袭击说明,某些地点可能被重点监控或埋藏了其他‘线索’。我们需要更加谨慎,选择不那么‘显眼’但对你和萧烬同样有意义的地点。而且,你需要更好的伪装和随机的行动模式。”
林辰表示同意。他也不想因为一次袭击就放弃。萧烬的印记也传来支持的波动。
“你觉得,下一个地点,去哪里比较合适?”k问。
林辰思考了片刻。那些共同经历的地方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一个地点浮现出来——不是最惊险的,也不是最有秘密的,但却是短暂宁静的、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
“去‘老纺织厂’吧。”林辰说,“不是工厂里面,是后面那个废弃的小山坡。我们……曾经在那里躲过雨,看过一次城市的灯火。”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次逃亡途中,突然下起暴雨,他们无意中躲进了那个早已停产的老纺织厂区,在厂区后面一个荒草丛生的小山坡上的破旧凉亭里,浑身湿透地等到雨停。雨停后已是深夜,他们看着山下远处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那是少有的、没有紧迫追兵、没有复杂谜团、只是纯粹共存的一小段时光。萧烬那时灵体还很凝实,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简单的、几乎没有“故事”的地点。但对林辰而言,却有着特别的意味。
“老纺织厂区……那片区域已经纳入拆迁范围,大部分建筑已清空,人迹罕至。位置相对偏僻,监控很少。”k快速调取着资料,“可以。我会规划新的路线和身份。但需要至少两天时间准备,同时让你身体再好一些。”
“好。”林辰点头。
通讯结束后,林辰关掉电脑,躺到行军床上。小屋里很安静,只有取暖器低微的嗡嗡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他抬手,再次触碰眉心。印记的脉动温和而稳定。
“老纺织厂后面的山坡……还记得吗?”他在心中轻声问。
没有清晰的意念回复。但印记的脉动,似乎微微漾开一圈温暖的涟漪,带着淡淡的怀念和一丝……宁静的慰藉。
记得。萧烬记得。
林辰闭上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带着酸楚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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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那里吧。去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只属于两个逃亡者的、安静的山坡。
他需要那样的地方,萧烬也需要。
带着这份决定和心中涌起的淡淡期待,林辰终于放松了身心,在安全屋的寂静和眉心灵印的陪伴下,沉入了受伤以来最为安稳的一次睡眠。
梦中,没有追逐,没有枪声,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潮湿的草木气息,和一个安静坐在身旁的、朦胧的暗红色身影,一同望着远方雨夜中朦胧的城市光晕。
接下来的两天,林辰在河边安全屋里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
他严格遵守k制定的康复计划:按时服药,进行温和的伸展和呼吸练习,摄入充足的营养。胸口的伤处愈合良好,痂疤边缘开始发痒,是新肉生长的迹象。肩膀的擦伤已经结痂,疼痛大大减轻。身体的元气在快速恢复,脸色也逐渐有了血色。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静养和阅读。k通过加密网络给他传送了一些经过筛选的、关于古老文明遗迹、地球能量网格理论、以及非传统意识研究的边缘学科资料。这些资料艰涩难懂,但林辰强迫自己阅读,试图从字里行间寻找可能与eos、与父亲研究、与那些神秘坐标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越发感觉到,自己卷入的漩涡,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古老,牵扯到的可能不仅是某个项目或某个组织的秘密,而是关乎地球乃至更广阔维度的一些基本规则和失落历史。
眉心印记在这两天里一直保持着平稳的脉动,与他的连接似乎更加深入和自然。虽然主动的意念交流依旧微弱,但那种无言的陪伴和情绪共鸣却更加清晰。当他阅读到某些令人困惑或震惊的内容时,印记会传来安抚或鼓励的波动;当他回忆起与萧烬相关的点滴时,印记会随之泛起温暖的涟漪。
他们仿佛在以一种超越语言的方式,共同消化着这些信息,也在为接下来的旅程做着准备。
k那边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根据林辰提供的关于坐标的感知描述,动用了大量的计算资源和一些非常规的数据源(包括某些科研机构未公开的地磁监测数据、民间天文爱好者记录的异常天象、甚至是一些古老的地方志和神话传说),进行着浩繁的交叉比对和模拟推演。
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k传来了阶段性成果。
“有进展了。”k的声音在加密通讯里响起,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也有一丝兴奋,“根据你描述的坐标参数特征——与地磁、星象、灵脉相关的动态参照系——结合特定环境要素(水体、自然微光、月相潮汐),我筛选出了三个潜在的地理区域。”
林辰立刻坐直了身体:“哪三个?”
“第一个,西南边境的喀斯特地貌区,那里地下暗河和溶洞系统发达,有记录在案的自然荧光现象,而且某些区域的地磁异常与月球引力引起的固体潮汐有显着关联。”
“第二个,西北高原的某个古老盐湖附近,湖区有特殊矿物结晶,在某些星象条件下会产生微弱发光,地质结构也显示存在深层的能量通道。”
“第三个……”k顿了顿,“就在我们本省,但距离城市有两百多公里,是一片受保护的原始山林自然保护区深处,有一个被称为‘星坠潭’的高山冰蚀湖。地方志记载,古时曾有陨星坠入此潭,潭水终年冰寒,但在特定满月之夜,潭底会泛起星辉般的微光。那个区域也是已知的灵脉节点之一。”
星坠潭……高山冰湖……满月之夜……星辉微光……
林辰的心跳莫名加快。这个描述,与他接收到的环境感知碎片异常契合!水(冰湖)、自然微光(星辉)、特定的天文时间(满月)……而且就在本省,相对可控。
“你觉得是第三个?”他问。
“概率最高。”k肯定道,“‘星坠潭’的传说和地方记载,与超自然现象和古老祭祀有关联。而且,它的地理位置和灵脉属性,与我根据坐标参数反推出来的能量拓扑结构匹配度达到了67,远高于前两个选项。更重要的是……”k放低了声音,“我查到,大约二十年前,也就是你父亲林振声博士事业巅峰期,他曾经以‘地质与异常能量现象考察’的名义,申请并带领一个小型团队,进入过那片自然保护区,在‘星坠潭’附近驻扎了将近半个月。但考察报告并未公开,记录语焉不详。”
父亲去过那里!
这几乎就是决定性的证据!父亲很可能就是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或者在那里进行了某种布置!血字石和金属八面体指向的最终地点,极有可能就是“星坠潭”!
林辰感到一阵激动,但随即冷静下来:“触发条件呢?需要满月?下一次满月在什么时候?”
“计算过了。按照你感知信息中隐含的时间韵律,结合潭区气候(冬季湖面可能结冰封山),下一个比较合适的‘窗口期’,大约在二十三天后,那天是农历十五,月相最圆。而且根据天文和潮汐模型,那几天的引力潮汐与当地灵脉的‘活跃期’可能存在叠加效应。”k回答道,“时间有点紧,但如果我们准备充分,应该来得及。”
二十三天……林辰默默计算。足够他完成接下来的告别旅行,并做好前往星坠潭的准备了。
“另外,关于‘老纺织厂’山坡的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k切换了话题,“明天下午出发。新的身份是‘城市规划调查员’的实习生,借口是协助进行旧工业区改造前的风貌记录和初步评估。有相应的证件和简单的装备(平板电脑、测量工具)。路线会避开主要干道,从侧后方进入厂区。那里拆迁在即,看守松懈,但还是要小心。”
“明白。”林辰点头。对于这个即将重访的、简单却珍贵的回忆之地,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期待。
第二天下午,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随时会下雨。林辰再次换上了k准备的行头——一套略显宽大的卡其色工装,戴着橘黄色的安全帽,脖子上挂着伪造的实习证,背着一个装有平板和工具的多功能背包。脸上依旧做了简单的伪装。
他乘坐公交车来到城市东北角的工业区边缘,然后按照k的指示,步行穿过一片堆满建筑垃圾的荒地,从一处被剪开的铁丝网缺口,进入了老纺织厂区的范围。
厂区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荒凉。高大的红砖厂房窗户破碎,如同空洞的眼眶。生锈的钢铁支架和管道如同巨兽的骨骼,裸露在灰色的天空下。地面上杂草丛生,堆积着各种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灰尘和雨水浸泡后腐烂物的混合气味。
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远处拆迁工地的机械声隐约传来,更衬托出此地的死寂。
林辰的心微微下沉。记忆中那个虽然破旧但尚有几分工业时代厚重感的厂区,如今已彻底沦为废墟。时光和人为的破坏力,抹去了一切鲜活的痕迹。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着厂区后方那个小山坡走去。
穿过几栋完全空置的厂房,越过一条干涸的、堆满垃圾的排水沟,那个长满荒草的小山坡终于出现在眼前。山坡不高,顶上的那个水泥浇筑的、四角翘起的旧式凉亭还在,只是更加破败,顶部的瓦片掉落了大半,柱子上的红漆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灰白的水泥。
就是这里。
林辰沿着被荒草淹没的小径走上山坡,来到凉亭里。亭子地面布满鸟粪和落叶,石凳冰凉。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放下背包。
阴冷的风穿过破损的亭子,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从这里望出去,视野比当年开阔了一些——因为前方一些矮房被拆除了——可以看到更远处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和密集的楼群。只是当年雨夜中那璀璨的灯火,在阴沉的白天里,只剩下冰冷僵硬的轮廓。
物非,人亦非。
林辰静静地坐着,没有刻意去回忆,也没有试图与印记沟通。只是让自己沉浸在这种荒凉、寂静、带着淡淡伤感的氛围里。
渐渐地,那些被尘封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两人狼狈地跑进这个凉亭躲雨,浑身湿透,相对无言。雨点敲打着亭子残破的顶,噼啪作响。空气中满是泥土和湿草的气息。萧烬的灵体在那时已经能够一定程度上模拟触感,他静静地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看着亭外如瀑的雨帘,灵光微微起伏,仿佛也在感受这场自然的洗礼。
雨停后,夜空如洗,星光稀疏。他们谁也没有提议离开,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山下远处逐渐亮起的、如同星河倒悬般的城市灯火。没有交谈,但一种奇异的安宁和默契在沉默中流淌。那是漫长的逃亡和追寻中,难得喘息的缝隙。
此时此刻,虽然阳光晦暗,景物全非,但坐在这里,那份曾经的宁静感,仿佛穿越时空,再次包裹了他。
眉心印记,也在这时传来了清晰的波动。不再是强烈的情感冲击,而是一种深沉的宁静和淡淡的怀念。仿佛萧烬也和他一起,坐在这破败的凉亭里,静静地望着面目全非的风景,共同缅怀着那段湿漉漉的、无声的时光。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记忆本身,就是最好的交流。
林辰闭上眼睛,任由那份宁静和怀念在胸中流淌。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释然的微笑。
也许,告别旅行并不需要轰轰烈烈,也不需要解开多少谜题。像这样,安静地回到曾经共同存在过的地方,静静地坐一会儿,感受时光的流逝和记忆的永恒,本身就是最好的告别,也是最好的纪念。
他在这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天色愈发阴沉,豆大的雨点开始零星落下。
该走了。
林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破旧的凉亭和荒芜的山坡,背起背包,准备按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下凉亭台阶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凉亭一侧斑驳的水泥柱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金属光泽。
那光泽很弱,被苔藓和污渍半掩着,如果不是从这个特定角度,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是什么?废弃的易拉罐拉环?还是别的什么?
林辰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枯叶和苔藓。
映入眼帘的,不是垃圾。
而是一个小小的、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被深深嵌入水泥柱体内部的、扁平的金属圆片。
圆片材质不明,呈暗银色,表面极其光滑,边缘与水泥融为一体,仿佛已经在这里镶嵌了无数岁月。圆片的中心,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符号——
那是一个简化版的灯塔图案,下方,还有一个更小的、几乎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字母缩写:
lzs
林振声!
父亲的名字缩写!
林辰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敲击!
父亲留下的东西?!在这里?!在这个他和萧烬曾经躲雨、看灯火的山坡凉亭里?!
这怎么可能?!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又为什么在这里留下标记?
他颤抖着手,想去触碰那个金属圆片。就在指尖即将接触到圆片表面的刹那——
眉心印记,以及怀中背包夹层里的血字石,竟然再次产生了微弱的、但确凿无疑的共鸣!
同时,一段极其模糊、仿佛信号极差时接收到的、破碎的音频片段,伴随着强烈的悲伤、决绝与无尽期盼的情感冲击,猛地通过印记,撞入了林辰的意识深处:
“……小辰……如果有一天……你带着‘他’……回到这里……”
“……看到这个……”
“……记住……‘灯塔’……真正的光……在心里……”
“……去‘星坠潭’……满月……零时……”
“……我在‘原点’……等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
林辰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指尖距离那金属圆片只有毫厘之差。
父亲的声音……虽然模糊破碎,但绝不会错!是父亲预留的信息!通过这个金属圆片,或者通过这个地方特殊的“场”,在他同时具备印记和血字石共鸣的情况下,被触发了出来!
信息量巨大,含义惊人!
父亲不仅知道这个地方,似乎还预见到了他和萧烬(“他”)会一起来这里!他留下了指引,确认了“星坠潭”是目的地,给出了更精确的时间(满月零时),甚至还提到了……“原点”?他在“原点”等他们?
“原点”是什么?是星坠潭下的某个地方?还是另一个维度的坐标?父亲……难道没有死?或者,他的意识以某种形式存在于“原点”?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震惊让林辰头脑一片空白。
雨点渐渐密集,打在他的安全帽和肩膀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但他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水泥柱上那个小小的、镶嵌着父亲印记的金属圆片,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
告别旅行,果然不仅仅是对过去的追忆。
父亲早已在时光的河流中,埋下了等待他发现的航标。
而下一个目的地,“星坠潭”,突然之间,不再仅仅是一个可能藏有秘密的坐标,更成了一个似乎承载着父亲最终消息和期盼的……约定之地。
林辰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收回了手,没有去抠挖那个圆片。这是父亲留下的印记,就让它留在这里,继续见证风雨吧。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凉亭和山坡,眼神已然不同。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迷蒙。
他转身,大步走入雨中,背影决绝。
新的目标已然确定,新的征程就在前方。
二十三天后,星坠潭,满月零时。
他会去的。
带着萧烬的印记,带着父亲的指引,去揭开那最终的秘密,去面对那等待在“原点”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