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又是那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光线的、绝对的黑。
林辰的意识像一片被激流撕碎的叶子，在虚无的深海中沉沉浮浮，不知方向，没有尽头。只有耳边持续不断的、沉闷的“轰隆”声，和身体被无形力量裹挟着、撞击着坚硬物体的剧痛，提醒着他尚未彻底消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轰隆”声逐渐减弱，化作了一种更加持续、更加浑厚的“哗哗”声，像是……激流？身体被水流包裹、推动的感觉变得清晰起来，冰冷刺骨，带着强大的冲击力，不断将他推向未知的前方。
他呛了一口水，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苦涩矿物质味道的水，猛地灌入鼻腔和喉咙，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这濒死的刺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将他的意识从混沌的深渊里猛地拽了出来！
“咳！咳咳咳——！”
林辰猛地睁开了眼睛，又在瞬间被激流拍打的水花模糊了视线。他本能地划动手臂，蹬动双腿，试图在狂暴的水流中稳住身形，找到呼吸的空间。
这里是一条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河道宽阔而曲折，头顶是望不到顶的、被水流声充斥的黑暗穹窿，只有河道两侧某些岩壁上，零星镶嵌着一些散发出微弱磷光的矿物或苔藓，提供着极其有限、勉强能勾勒出河道轮廓的惨淡光源。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水汽、岩石和苔藓的气息。
他还活着！而且，似乎被那股从“净化池”喷发出来的恐怖混合涡流，冲进了一条更深层的地下暗河系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他奋力划水，努力将头探出水面，大口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宝贵的氧气。他一边随波逐流，一边努力观察四周，寻找可以上岸或者抓住的稳固物体。
背包！背包还在背上！那沉甸甸的重量在此刻成了负担，但也带来了希望——父亲留下的关键物品可能还在里面！
还有……萧烬！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紧，连忙在水中艰难地转动脖颈，四下寻找那熟悉的暗红色光芒。
没有。只有黑暗的水流和岩壁上零星闪烁的磷光。
“萧烬！”他尝试在心中呼唤，声音因为呛水和虚弱而显得嘶哑无力。
没有回应。只有水流无情的咆哮。
难道……在刚才那场毁灭性的能量爆发和对冲中，萧烬为了保护他，或者因为灵体过度消耗，已经……
恐慌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比冰冷的河水更加刺骨。
就在这时，他胸前贴身的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温热感！
是那个装着“共鸣水晶”的天鹅绒盒子！虽然被水浸泡，但似乎依然完好，并且……里面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属于萧烬的灵能脉动！虽然比在“净化池”时虚弱黯淡了许多，仿佛风中残烛，但确确实实，还在！
萧烬的灵体核心，应该还在水晶之中！只是可能因为刚才的能量爆发和冲击，再次陷入了极度虚弱甚至濒临溃散的休眠状态。
他还活着！这个认知让林辰几乎要哭出来，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庆幸、心疼和决绝的复杂情绪。必须尽快上岸！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干燥的地方，让萧烬恢复，也让自己处理伤势和整理状况。
他咬紧牙关，忍着全身骨头仿佛散架般的酸痛（“净化池”的治疗效果在刚才那场恐怖的冲击中似乎被抵消了大半），集中精神，观察着水流和两岸的地形。
暗河河道并非一成不变。有的地方宽阔平缓，有的地方狭窄湍急，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和跌水。两侧岩壁有时高耸平滑，有时则布满突出的岩石和裂缝。
前方不远处，河道似乎因为一块巨大的、从侧面坍塌下来的岩石而收窄，水流变得更加汹涌，白浪翻腾。但在那块巨岩的后方，靠近右侧岩壁的地方，水流相对平缓，似乎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回水湾，隐约可以看到那里有一片高出水面的、较为平坦的岩石平台。
就是那里了！
林辰估算着距离和水流速度，调整着划水的方向和力道，努力朝着那块巨岩侧后方的回水湾靠近。这过程极其艰难，激流不断将他冲向下游，他必须用尽全力对抗，同时还要小心避开水中隐现的其他礁石。
好几次，他险些被卷入主河道的漩涡，或者被浪头拍向尖锐的岩石。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他的体温和力气，伤口浸泡在浑浊的水里传来阵阵刺痛，左臂的旧伤更是几乎使不上力。
但他不能放弃。为了萧烬，为了父亲留下的使命，他必须活下去！
终于，在体力即将耗尽的前一刻，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回水湾边缘一块湿滑但坚固的岩石棱角！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死死抓住，然后另一只手也攀了上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连拖带爬，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和背包，从冰冷的河水中拽了出来，摔在了那片相对平坦的岩石平台上。
他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咳嗽着，吐出灌进肺里的河水，全身因为脱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挣扎着翻过身，仰面躺着，望着头顶那片无尽的、只有零星磷光点缀的黑暗穹窿。
还活着……又一次，从绝境中挣扎了出来。
休息了大约十分钟，感觉恢复了一丝气力，林辰强迫自己坐了起来。当务之急是检查伤势和重要物品，然后生火取暖，处理湿透的衣物。
他先检查了胸前口袋里的天鹅绒盒子。盒子外层被水浸透，但内衬似乎是防水的，打开后，那块暗蓝色的“共鸣水晶”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表面依旧温润，内部星云光点流转的速度极其缓慢，光芒黯淡。附着在上面的那层暗红色光晕几乎淡得看不见，只有将水晶紧握在手中，集中精神，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掉的灵能脉动。
萧烬还在，但状态比在“净化池”时更加糟糕，仿佛回到了最初在岩棚里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这里的能量环境显然远不如“净化池”那样纯净和富有滋养性，对他的恢复极为不利。
林辰心中焦虑，但知道急也没用。他将水晶小心地用一块相对干燥的布（从背包夹层里翻出来的）重新包好，贴身放回，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然后，他开始检查背包。背包外层破损严重，但内层的防水隔舱再次发挥了作用。深蓝色的观测日志、老式录音机、工具包、几个装了净化池水的罐头（大部分在冲击中丢失或破损，只剩两个完好的），以及那个装有eos纯净意识样本的恒温罐（罐体有几道新的裂痕，但似乎没有泄漏），都还在。食物……只剩下一包完全湿透、糊成一团的压缩饼干，基本不能吃了。
装备方面，多功能生存小盒还在（金属材质，防水），里面的打火石、镁条、小刀等基本工具完好。那根弯曲的登山杖残骸在刚才的挣扎中丢失了。电击枪依旧毫无反应。
情况很不妙。物资极度匮乏，环境未知且危险，两人（一人一灵）都身受重伤，极度虚弱。
必须立刻生火，处理湿透的衣物和伤口，否则失温和感染会要了他们的命。
林辰强打精神，开始收集生火材料。这片岩石平台靠近岩壁，边缘生长着一些湿漉漉的苔藓和蕨类植物，平台本身也有一些被水流冲上来的枯枝和干燥的鸟粪（这里居然有鸟类活动？）。他先将相对干燥的细小枯枝和鸟粪收集起来，又从湿透的背包上撕下一些纤维，用生存小刀费力地将一些较粗的枯枝削成细屑。
然后，他找了一处岩壁凹进去、相对背风的位置，用打火石和镁条，开始尝试生火。潮湿的环境让点火变得异常困难，火星溅落在潮湿的引火物上，很快熄灭。他一次次尝试，手臂酸软，手指被锋利的打火石边缘划破，鲜血混着汗水滴落。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终于在鸟粪和干燥纤维的混合物上跳跃起来！他连忙小心地添上更细的枯枝屑，轻轻吹气，看着那簇橙红色的生命之光，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地、一点点地壮大起来。
火焰带来的温暖和光亮，驱散了洞穴的阴冷和心中的部分恐惧。林辰顾不上其他，首先将湿透的衣物全部脱下，拧干，用树枝搭在火堆旁烘烤。冰冷的身体接触到火焰的热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感到一阵舒适的暖意流遍全身。
接着，他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后背的挫伤因为之前的浸泡和撞击，看起来更加青紫肿胀，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水。左臂的肿胀和疼痛依旧。腿上的旧伤也再次裂开。他用最后一点干净的饮用水（从一个破损罐头里收集的）清洗了伤口，敷上仅剩的一点消炎药膏，用绷带重新包扎。做完这些，他已经累得几乎虚脱。
他靠在岩壁上，就着火光，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片岩石平台大约有十几平米，呈不规则的椭圆形，一面连接着暗河的回水湾，另一面则紧靠着陡峭的岩壁。岩壁上布满了裂缝和水流侵蚀的痕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幽深而神秘。平台的另一端，似乎有一个更大的、向内凹陷的黑洞，不知道是另一个通道的入口，还是仅仅是一个凹洞。
头顶极高处，是黑暗的穹窿，看不到顶。暗河的水流声在这里相对减弱，但依然能听到不远处主河道传来的、沉闷的轰鸣。
这里暂时安全，但绝非久留之地。没有食物来源，火堆的燃料也有限，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稳定的食物和水源。
“萧烬……”林辰将包裹着水晶的布包捧在手中，贴近火堆，试图用火焰的温暖和光芒为其中的灵体提供一点帮助，“你能感觉到什么吗？关于这里，或者……附近有什么出路？”
他等了很久，久到以为萧烬已经彻底陷入沉眠，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念，才如同穿过重重迷雾，缓缓传来：
“……这里……很深……暗河能量……混乱……掺杂着……很多杂质……有‘她’的痕迹……很淡……很破碎……还有……‘滤波器’的……深层共振……我们可能……在阵列的……更下方……甚至……靠近某个……能量沉淀的……汇集区……”
更下方？能量沉淀汇集区？林辰想起父亲日志中提到的，“灵能沉淀”如果得不到有效净化和疏导，会自然下沉、汇集，形成特殊的能量富集区域，甚至可能影响地质结构，形成特殊的洞穴或矿脉。难道这条暗河，就是当年“滤波器阵列”未能完全处理的“灵能沉淀”长期侵蚀、加上自然水流作用形成的？那些岩壁上的发光矿物，可能就是沉淀能量与矿物质结合的产物？
如果是这样，这里的环境可能更加不稳定，甚至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有……危险吗？或者……可能的出路方向？”林辰追问。
萧烬的意念断断续续：“……危险……无处不在……沉淀能量……不稳定……可能……触发……能量乱流……或者……吸引……某些……以灵能为食的……东西……出路……沿着暗河……下游……能量流向……似乎……更混乱……上游……水流太急……岩壁……那个黑洞……感觉……有些不同……能量……更……‘有序’？不确定……”
更“有序”的能量？林辰看向平台另一端那个黑漆漆的凹洞。在火光的边缘，那洞口仿佛一张无声张开的大嘴，通往更加未知的黑暗。
是继续沿着暗河漂流（风险巨大，且下游可能更危险），还是探索这个感觉能量“有序”的洞口？
正在林辰权衡之际，怀中的水晶，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萧烬的意念传来一丝明显的波动，带着警惕和一丝……疑惑？
“……等等……有……能量扰动……从上游方向……靠近！速度……很快！不是自然水流！是……人为的！带有……强烈的……扫描和……追踪频率！”
人为的？！林辰悚然一惊，立刻侧耳倾听。除了暗河的轰鸣，似乎……真的多出了一种低沉的、类似引擎或推进器工作的“嗡嗡”声，正从上游的黑暗河道中迅速逼近！
是“先生”的人？还是“捕光者”？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踪到了地下暗河？！
“隐蔽！”萧烬的意念急道。
林辰反应极快，立刻用脚将火堆踢散、掩埋（用沙土和碎石），只留下一点微弱的余烬和不散的热气。然后，他抓起半干的衣物和背包，迅速躲到了平台最里面、岩壁凹陷最深处的阴影里，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上游河道方向。
怀中的水晶被他紧紧握住，萧烬也竭尽全力收敛着自身最后一丝微弱的灵能波动。
“嗡嗡”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水花被强力划开的哗啦声。很快，在远处岩壁磷光微弱的映照下，林辰看到了一艘……造型奇特的小型梭形船只，正逆着湍急的暗河水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稳定性，朝着他所在的平台方向驶来！
船只通体呈现哑光黑色，线条流畅，没有任何明显的舷窗或灯光，只有船头部位，有几个暗红色的光点在规律闪烁，像是某种传感器或探照灯。船体似乎并非完全依靠螺旋桨推进，船底与水面接触的部分，隐约有淡蓝色的能量光芒流转，抵消着水流的冲击。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船只！是高科技的潜航器！而且风格……不像是“先生”那种偏向实用和暴力的风格，反而更接近“捕光者”那种冰冷、精密、充满科技感的审美！
是“捕光者”的追兵！他们竟然连地下暗河都装备了专门的追踪工具！
梭形潜航器在距离平台大约三十米外的河道中央减慢了速度，船头的暗红色光点开始有规律地扫射，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两侧岩壁和水面，显然是在进行细致的扫描和搜寻。
林辰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他所在的位置是回水湾内侧的阴影，并不在主流扫描路径上，但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其他探测手段。
潜航器缓缓地巡弋着，暗红色的扫描光束几次掠过平台边缘，甚至有一次几乎擦着林辰藏身的岩壁凹陷扫过，照亮了他面前不到一米的岩石，让他能清晰地看到光束中仿佛有细微的数据流在快速滚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就在林辰以为潜航器即将离开，去下游搜索时，它却突然在平台正前方的水面上完全停了下来。船体侧方，打开了一个小口，一个篮球大小、通体银灰色、表面布满复杂纹路的球状物体，被弹射了出来，无声地悬浮在半空中。
球体表面纹路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开始缓慢地自转。随着它的旋转，一股无形的、但让林辰瞬间感到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扫过整个平台和附近的岩壁！
这是一种比之前“寂静之网”更加精密的主动探测！不是扫描实体，而是在探测能量残留、生物电场、甚至是精神波动！
林辰感到怀中的水晶微微发热，萧烬的意念传来极度的紧绷感，显然也在竭力对抗这种探测。
球体的幽蓝光芒扫过林辰藏身的凹陷……一次……两次……
似乎没有发现异常？林辰心中刚升起一丝侥幸。
突然，球体停止了自转，幽蓝的光芒猛地聚焦，笔直地射向了林辰藏身之处——准确地说，是射向了他怀中那包裹着水晶的布包！
被发现了！是因为水晶本身残留的灵能？还是萧烬竭力对抗探测时泄露了一丝波动？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异常灵能源！符合‘灯塔’谐波特征！确认为次级目标！执行捕捉程序！”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悬浮的球体中传出，在这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格外瘆人！
话音刚落，球体表面的纹路光芒大盛，数道幽蓝色的、如同实质绳索般的能量光束，从球体中激射而出，如同毒蛇出洞，朝着林辰藏身的位置闪电般缠绕过来！
避无可避！
林辰在能量光束射出的瞬间，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他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同时将怀中的水晶布包死死护在身下！
“嗤嗤！”
两道幽蓝光束擦着他的肩膀和后背掠过，击中他刚才倚靠的岩壁。坚硬的岩石表面，竟然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瞬间出现了两个深坑，边缘光滑，还冒着淡淡的青烟！这光束不仅带有束缚功能，还具有恐怖的破坏力！
另外几道光束则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灵活转折，继续追向林辰！
林辰在狭窄的平台上狼狈翻滚、躲闪，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他手中没有武器，背包沉重碍事，面对这种高科技的能量攻击，毫无还手之力！
“林辰！把水晶……扔进河里！”萧烬急促的意念突然在他脑中炸响，“他们的目标是我！水晶和我绑定，扔进河里，能量会被水流干扰，他们一时难以精确定位！你快找机会从那个黑洞逃走！”
“不行！”林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把萧烬（附着在水晶上）扔进冰冷湍急、能量混乱的暗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水晶可能被冲走、损坏，萧烬虚弱的灵体可能彻底溃散！他绝不同意！
“听话！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留在水晶里，暂时不会被水流冲散！你快走！”萧烬的意念带着罕见的严厉和急切。
就在他们意识交流的这短短一瞬，一道幽蓝光束终于抓住了林辰动作的迟缓，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左脚踝！
“呃啊——！”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束缚感和剧痛，瞬间从脚踝传来！林辰惨叫一声，感觉左腿瞬间失去了知觉，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更可怕的是，那光束还在顺着他的腿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肉麻痹，生命力仿佛在被迅速抽走！
“抓住你了。”悬浮的球体发出冰冷的电子音，幽蓝光芒锁定倒地的林辰，更多的能量光束开始凝聚。
完了……林辰心中一片冰凉。他挣扎着，想要去摸腰间的生存小刀做最后的抵抗，但手臂麻木，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猛然从上游暗河河道方向传来！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让宽阔的河面都掀起了巨浪，水流剧烈震荡！
紧接着，刺眼的火光和剧烈的能量碰撞光芒，在上游不远处的黑暗中亮起！隐约能听到能量武器射击的呼啸声、金属碰撞的巨响，以及……人类的怒吼和惨叫？
是战斗！上游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而且听起来，不是“捕光者”内部的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个悬浮的幽蓝球体明显顿了一下，扫描光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缠住林辰脚踝的光束也松动了一丝。
机会！
林辰不知道上游发生了什么，但这是他和萧烬唯一的机会！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抽出生存小刀，狠狠割向缠在脚踝上的幽蓝光束！小刀与能量光束接触，爆出一连串火花和刺耳的“滋滋”声，光束剧烈波动，但并未断裂，反而传来一股更强的反震力，震得林辰虎口崩裂，小刀脱手飞出！
但这一下挣扎，加上上游爆炸的干扰，让束缚又松动了一些！林辰感觉左腿恢复了一丝知觉！
“就是现在！”萧烬的意念怒吼！
与此同时，悬浮的幽蓝球体似乎判断上游的威胁更大，或者接到了新的指令，暂时放弃了对林辰的进一步束缚，转而将大部分能量和注意力投向了上游战斗的方向，甚至开始朝着那边缓缓移动，准备支援或侦察。
林辰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连滚带爬地挣脱了脚踝上残余的光束束缚（虽然依旧麻痹疼痛），抓起地上的背包和掉落的小刀，也顾不上脚伤，一瘸一拐地、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平台另一端那个黑漆漆的凹洞！
在他冲进洞口黑暗的瞬间，他回头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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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上游的爆炸火光中，隐约可以看到另一艘造型更加粗犷、带有明显焊接和改装痕迹的小型舰艇（或者说是武装快艇），正在与“捕光者”的梭形潜航器激烈交火！快艇上的人影穿着杂乱的作战服，使用的是实弹武器和简陋的能量发射器，风格与“捕光者”截然不同，倒有点像……雇佣兵或者某个势力的私人武装？
是“先生”沈鹤年派来的另一支队伍？还是……第三方势力？
没时间细想了！林辰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
洞口内并非垂直向下，而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天然形成的岩石甬道，地面湿滑，布满苔藓。身后河道方向的爆炸声和战斗声迅速减弱，被岩石隔绝。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踉跄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甬道中回响。
他不敢停，也不敢点亮任何光源（怕被追踪），只能凭借着对身后微弱光线消失前最后印象的方向感，以及手掌触摸岩壁的触感，在绝对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下方摸索前进。
左脚的麻痹感和剧痛越来越强烈，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背后的伤口可能又裂开了，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全凭着一股“不能停下，不能被抓到”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他不知道这条甬道通向哪里，不知道前方是绝路还是生机，也不知道身后的战斗结果如何，那两方势力是否会发现这个洞口并追进来。
他只知道，必须向前，必须远离。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走了十几分钟，也许走了一个小时。甬道似乎越来越狭窄，坡度也越来越陡，有时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向下攀爬。
就在林辰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时，前方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磷光的……淡黄色光芒？
那光芒非常稳定，非常微弱，像是从极远处透出的一盏小灯的灯光。
有光！就可能有人工痕迹，或者……出口？
林辰精神一振，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身体的痛苦。他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加快了下行的速度。
随着靠近，光芒越来越清晰。那确实是一盏灯发出的光，老式的、带有玻璃罩的煤油灯或者瓦斯灯的风格，挂在岩壁上。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那是一个相对宽敞的、人工修整过的石室入口！
石室开凿在岩壁之中，入口处有一扇简陋的、由锈蚀铁条和厚木板钉成的栅栏门，此刻虚掩着。灯光正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这里……竟然有人？！是当年项目遗留的人员？还是后来进入的探险者？或者是……别的什么？
林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警惕性升至最高。他停下脚步，躲在灯光照射范围的边缘阴影里，仔细倾听。
石室内很安静，没有任何说话声或走动声。只有那盏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滋滋”声。
他犹豫了一下。身后可能有追兵，前方这个未知的石室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暂时的庇护所。他没有选择。
他握紧了手中的生存小刀（唯一像样的武器），深吸一口气，用刀尖轻轻拨开了那扇虚掩的栅栏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门内景象，映入眼帘。
石室不大，约二十平米，呈长方形。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地面相对平整。室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一张用石块和木板搭成的床铺，上面铺着早已腐朽霉烂的铺盖；一张歪斜的木桌；一把快要散架的椅子；墙角堆着几个生锈的铁皮箱子和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杂物。
那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老式煤油灯，就挂在进门左侧的岩壁钉子上。灯油似乎快耗尽了，火焰跳动不安。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石室最里面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表面光滑如镜的暗银色金属板！金属板大约有两米见方，边缘与岩石严丝合缝，表面没有任何按钮或标识，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凹进去的圆形浅槽。
这金属板的材质和工艺，与之前滤波器总控室和那些气密门极为相似！显然是同一时期的产物！
这里是一个前哨站？观察点？还是……应急避难所？
林辰警惕地扫视了整个石室，确认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明显的危险迹象。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反手轻轻将栅栏门掩上（没有锁）。
室内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但至少干燥，比外面暗河边的潮湿阴冷好得多。
他先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喘息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仔细检查这个石室。
床铺和桌椅毫无价值，只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他走向那几个铁皮箱子。箱子没有上锁，他轻轻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是一些早已腐烂成破布片的衣物，以及一些生锈的餐具和个人物品（梳子、破镜子等），显然属于曾经住在这里的人。
第二个箱子里，则是一些工具：生锈的锤子、凿子、几卷电线（绝缘皮早已脆化）、几个老式电池（早已漏液失效）。
第三个箱子，也是最小的一个，放在最里面。林辰打开它，里面没有工具或衣物，只有几样东西：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比父亲的日志小很多，也旧很多）；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还有……一把保养得相当不错的老式左轮手枪，旁边放着十几发黄澄澄的子弹！
手枪！林辰眼睛一亮。在这种环境下，一把实弹武器，比他那把失效的电击刀有用得多！他小心地拿起手枪，检查了一下。枪身沉重，结构简单，虽然样式古老，但擦拭得很干净，扳机灵活，弹巢里是空的。旁边的子弹看起来也保存完好。
他将子弹压入弹巢，又拿出几发备弹塞进口袋。沉甸甸的手枪握在手中，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皮质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边缘磨损严重。他翻开第一页。
页面上是用钢笔写的字迹，字迹潦草有力，但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也许几年？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食物快吃完了，灯油也快耗尽了。他们不会来了。我被遗忘了，和这个该死的‘观察站’一起，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滤波器阵列的深层‘沉淀池’就在下面，隔着这扇该死的‘镜面’。我能感觉到它的脉动，混乱、狂暴，带着‘她’无尽的痛苦回响。我的任务本来是监控它的稳定，防止能量溢出。哈，稳定？它从未稳定过！它是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而我是坐在火山口等死的傻瓜！”
“林振声博士是对的。‘她’需要的是理解和疏导，不是封锁和恐惧。沈鹤年那个混蛋，还有上面那些只想着控制和利用的官僚，他们不懂！他们只会把这里越搞越糟！‘捕光者’……那些藏在影子里的秃鹫，他们也嗅到味道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扫描，像冰冷的苍蝇在我脑子里爬……”
“我试过启动‘镜面’后的应急疏导协议，但需要两个人的权限验证。我一个人做不到。我试过用炸药从侧面岩壁开凿出路，但岩层太厚，而且爆炸震动可能会提前引爆下面的‘沉淀池’。”
“我完了。我会死在这里，变成一具枯骨，和这个观察站一起，被永恒的黑暗吞没。”
“后来者，如果你能看到这本笔记，说明你运气不好，也掉进了这个地狱。手枪和子弹留给你，做个了断，或者……挣扎一下。酒壶里还有最后一点酒，敬你，也敬我。”
“别碰那面‘镜面’，除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它后面……是地狱的入口。”
笔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笔迹已经扭曲得难以辨认，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林辰合上笔记，心中沉重。这是一个被遗忘的、最终绝望死去的项目看守者留下的最后记录。他提到了“沉淀池”，提到了“镜面”，提到了需要两人权限验证的“应急疏导协议”，还提到了“捕光者”的扫描……信息量很大，而且与萧烬之前的感知相互印证。
这里果然是“滤波器阵列”深层能量沉淀的汇集区！那面“镜面”金属板后面，可能就是父亲日志中提到的、更加危险和混乱的核心“沉淀池”！而“应急疏导协议”，会不会是一条可能的出路？但需要两个人验证……
两个人……他和萧烬？萧烬现在的状态，能算“一个人”吗？而且，他们是否有相应的“权限”？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暗银色“镜面”前。金属板光滑如镜，倒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身影，以及身后石室内昏黄的灯光。中心那个圆形浅槽，大小和深度……似乎和他手中那块“共鸣水晶”差不多？
难道，开启这“镜面”或启动什么协议的“钥匙”，也是这块水晶？或者，需要水晶和eos样本的结合？
他将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金属板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尝试将怀中的水晶布包贴近那个圆形浅槽。水晶没有任何反应，金属板也纹丝不动。
看来没那么简单。可能需要特定的程序，或者在特定条件下。
他退回桌边，坐在那把破椅子上，开始整理思路。目前的情况是：他和萧烬暂时躲进了这个废弃的观察站，相对安全，但也是死胡同（笔记里说侧面岩壁太厚，炸药风险高）。外面有“捕光者”和疑似“先生”势力的武装在暗河交战，他们很可能还在搜寻。物资方面，有一点水（罐头里的净化池水），没有食物，灯油将尽。萧烬状态极差，急需稳定环境恢复。他自己也伤势不轻，体力透支。
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是冒险尝试启动那个“应急疏导协议”（风险未知），还是在这里等待（等于坐以待毙），或者尝试用炸药和工具从侧面挖出一条生路（风险高，且可能引发灾难）？
他看向手中的水晶布包，感受着其中那微弱但顽强的脉动。
“萧烬，”他在意识中低声问，“你能感觉到这面‘镜面’后面的情况吗？还有，笔记里说的‘应急疏导协议’，你觉得我们能尝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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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萧烬极其虚弱的意念才断断续续传来：“……后面……能量……非常……混乱……狂暴……像……沸腾的……泥沼……有‘她’的……痛苦……尖叫……很强烈……协议……需要……稳定而强大的……引导频率……和……正确的‘钥匙’……我现在……做不到……”
萧烬做不到。他现在的状态，连维持自身不散都勉强，更别说引导频率了。
那么，只剩下等待，或者用炸药赌一把。
等待？等外面的追兵分出胜负，然后找到这里？或者等灯油耗尽，在黑暗中慢慢耗尽生命？
林辰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个扁平的金属酒壶，和旁边那把手枪上。
那个绝望的看守者，留下了最后的“选择”。
林辰伸出手，没有去碰酒壶，而是再次握紧了那把左轮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不。他绝不选择那条路。
父亲还在等着他去揭开真相，萧烬还在努力求生，eos的悲伤还需要理解，沈鹤年和“捕光者”的阴谋尚未粉碎。
他走到那面“镜面”前，看着其中自己伤痕累累但眼神依然坚定的倒影。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父亲既然留下了这么多线索和“钥匙”，绝不会让道路在此彻底断绝。
他需要恢复体力，需要让萧烬尽可能恢复，需要……更仔细地研究这个观察站，研究那本笔记，研究这面“镜面”。
他将煤油灯的灯芯调到最小，节省灯油。然后，他坐到床边，将水晶布包小心地放在身边，开始运行那粗浅的呼吸法，尝试恢复一点体力和精神力，同时警惕地倾听着栅栏门外的动静。
黑暗的地下，废弃的石室中，一人一灵，在绝境的边缘，开始了与时间和命运的又一次赛跑。
而在石室之外，暗河之上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寂静重新笼罩了水道。但谁也不知道，这份寂静之下，是危险的远离，还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那面光滑如镜的金属板，依旧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一道门，隔绝着已知的绝望与未知的……可能是更深绝望，也可能是一线生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