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洞里的光线随着时间流逝,从清晨灰白的清冷,逐渐染上正午惨淡的白,又缓缓沉淀为午后带着暖意的金黄。灰尘在从破损顶棚缝隙斜射进来的光柱中无声飞舞,如同凝固时光里微不足道的注脚。
林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桥墩,身体已经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麻木,但精神却像一张拉满的弓,紧绷到近乎断裂的边缘。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摊开在膝头的笔记上,锁在那行凭空浮现的、墨迹仿佛还带着湿气的古老花体字上。
“年轻的持钥者……小心……‘灯塔’的光……也会吸引……‘捕光者’……”
捕光者。
这个名词带着一种诗意的残忍,如同淬毒的匕首,轻轻抵在他的神经末梢。不是“肃清者”,不是“追猎者”,而是“捕光者”。目标明确指向“灯塔的光”——指向萧烬的力量,指向他们探寻真相的行为本身,指向那座父亲试图建造、萧烬无意间完成、而他们此刻正艰难行走其上的“桥梁”。
是谁留下的警告?eos?父亲笔记里隐藏的另一重意识?还是某个他们完全未知的存在?
字迹的墨色在光线下显得幽深,花体的优雅弧度与内容的冰冷警告形成诡异的反差。林辰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那行字迹。指尖在距离纸面几毫米处停住,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属于笔记本身常态的凉意,仿佛那墨迹中凝结着跨越时空的寒意与忧虑。
“能量残留……非常古老……非常……‘干净’……”萧烬的意念如同滑润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探入林辰的意识,与他一起审视这行突兀的文字。他的灵体显露出一部分轮廓,悬浮在笔记上方,红发光芒收敛而专注,如同最精密的能量分析仪。“不是攻击……不是诅咒……纯粹的……警告。带着一种……深切的……‘关切’?”
关切?林辰咀嚼着这个词。留下警告的存在,在关切持钥者的安危?这更增添了谜团。
“能追踪到留下这信息的‘源头’吗?哪怕只是一丝感觉?”林辰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涵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烬的灵体光芒流转,红发如同轻柔的触须,细致地拂过笔记纸面和那行字迹。片刻后,他传递过来一丝困惑与凝重交织的意念:“源头……被刻意抹去了,或者说……距离太远,间隔的‘阻隔’太厚。只能感觉到,留下信息的存在……其‘本质’的频率,与eos残留的悲伤感……有某种遥远的相似性,但又截然不同。更……冷静?更……超然?难以形容。”
与eos相似又不同的存在?另一个知晓“灯塔”和“捕光者”秘密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林辰的心沉了下去。他们面对的谜团,似乎远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复杂。不止有被囚禁的“她”,追捕的“先生”,现在又多了一个发出警告、目的不明的“旁观者”,以及被警告提及的、可能正在暗处窥伺的“捕光者”。
前路如同被浓雾笼罩的沼泽,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的陷阱。
“需要告诉k吗?”林辰看向放在一旁的微型通讯器。
“可以。但k擅长逻辑分析与数据追踪,对这种涉及‘超自然感应’和古老能量的信息,可能……”萧烬的意念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可能缺乏有效的分析工具。不过,多一个信息点总是好的。”
林辰点点头,拿起通讯器,将笔记上新出现警告的情况,包括字迹特征、能量感觉和自己的猜测,尽可能详细地编辑成加密信息,发送给了k。
信息发送后,是漫长的等待。涵洞里只有远处隐约的城市噪音和他们自己轻微的呼吸声。时间在紧张和疲惫的僵持中缓慢爬行。
林辰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笔记上移开,开始整理背包里的物品。父亲的工作日志和其他几本深蓝色笔记本被小心地放在最内层。他触摸着日志粗糙的封面,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伏案记录时指尖的温度和内心的挣扎。“我尽力了。”父亲最后的话语似乎在耳边回响。
尽力了,然后呢?将未竟的事业和沉重的秘密,留给了毫不知情的儿子。
林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涵洞里潮湿阴冷的空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对父亲的理解与怨怼,对真相的渴望与恐惧,对未来的茫然与必须向前的决绝——如同纠缠的藤蔓,将他紧紧包裹。但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他必须理清思路,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傍晚时分,距离预定出发时间还有大约一小时,通讯器终于传来了k的回复。
不是语音通讯,而是一段经过多重加密的文字信息,显然k认为这种方式在当前环境下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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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的分析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富有逻辑,将“捕光者”这个突兀的警告纳入了更大的背景框架中,并提出了关于当年项目终止背后可能存在势力博弈的大胆假设。这让林辰对局势的复杂性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而信息的最后一点,让林辰握着通讯器的手指骤然收紧。
高考成绩……出来了?
尽管在考场完成答卷时,他已经与那个“普通考生林辰”做了无声的告别,尽管生死逃亡和惊人秘密早已将高考的重要性冲刷得苍白无比,但当“成绩”这两个字真的以如此具体的方式出现在眼前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紧张感,还是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仅仅是一个分数。那是他过去三年全部努力和期望的凝结,是他在那个“正常世界”里奋斗过的最后证明,是……他与那段注定要逝去的人生之间,最清晰的一条连线。
他手指微微颤抖,点开了信息末尾附带的加密数据包。
承
一小串经过处理的数字和简短评语,出现在屏幕上。
666分。
屏幕上冷冰冰的数字和理性克制的评语,却像投入平静深潭的巨石,在林辰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怔怔地看着那串数字,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确认它们不是幻觉。心脏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开始以一种陌生而狂乱的节奏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嗡鸣和晕眩。
他做到了。
在经历了地下迷宫亡命、笔记异动惊魂、考场内外危机四伏、身心俱疲濒临崩溃的极端情况下……他不仅完成了考试,还……考出了远超自己预期的成绩!
数学135分!那个曾经让他绞尽脑汁、需要萧烬用各种方法“辅导”的薄弱科目,竟然成了提分的关键!理综267分!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实验原理,在逃亡间隙的碎片化复习和萧烬独特的“音乐记忆法”帮助下,被他牢牢掌握!
42分的提升!
这不是奇迹,这是他抓住每一丝可能、榨干自己最后一点精力、在疯狂与秩序的边缘死死坚持下来的结果!是他在努力维系“林辰”这个身份不彻底崩塌的微弱反抗!
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狂喜、释然、酸楚以及一种近乎虚脱般委屈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备。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鼻腔涌起强烈的酸意,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湿润。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双手死死攥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情绪过载后的本能反应。
没有声音。他没有哭出声。但压抑的、细微的哽咽,和肩膀剧烈的耸动,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泄露他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埋头苦读。
无数次挑灯夜战的疲惫。
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
与周围世界的疏离与自我坚持。
还有……最后这段日子里,在枪口、爆炸、追捕、秘密的缝隙中,拼命抓住书本和试题,试图证明自己“依然可以”的、近乎悲壮的执着……
所有的这一切,都凝聚成了屏幕上那三个“6”字。
像一个嘲讽,又像一个勋章。
像一场盛大而荒诞的告别仪式,终于落下了帷幕。
“林辰……”
萧烬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剧烈波动的精神世界。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是呼唤着他的名字,静静地陪伴着,等待着他自己从情绪的暴风雨中走出来。
过了很久,林辰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眶通红,但那双浅棕色的瞳孔,在泪水的洗涤后,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他用手背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重新落回通讯器的屏幕上。他看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将这条信息永久删除。
如同一个仪式。告别。
他关闭通讯器,将它放回口袋。然后,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萧烬。
萧烬的灵体已经完全显露出轮廓,悬浮在他面前。红发不再是战斗时那般炽烈狂放,也不是隐匿时那般黯淡虚无,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暖、明亮、如同炉中稳定燃烧的火焰般的质感,光芒柔和地流转着,映照着林辰泪痕未干却异常平静的脸。
灵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实,轮廓清晰,甚至能更分明地看到属于萧烬的眉眼和那份独特的、混合了桀骜与温柔的气质。经过图书馆地下室的经历和父亲日志的冲击,那始终萦绕在他灵体核心深处的怨念与狂暴,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明晰的“认知”与“目的”所淬炼、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内敛而强大的能量内核。
他看着林辰,红发光芒随着他的“注视”而微微荡漾,传递过来的不再是简单的关切,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理解与……尊重。
他见证了林辰这几个月来的一切挣扎与坚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分数对于林辰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一个成绩,更是林辰与那个被强行剥离的“正常世界”之间,一次无比艰难却最终成功的对话与确认。
“萧烬。”林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沙哑,但异常平稳,“成绩……不错。”
萧烬的灵体微微前倾,红发光芒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些,散发出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愉悦与骄傲。一股强烈的意念涌向林辰:
“非常……非常好!”
“我就知道……你可以!”
“比拿任何音乐大奖……都值得开心!”
这份喜悦是如此纯粹,如此具有感染力,甚至冲淡了林辰心中那复杂的酸楚。他看着萧烬那仿佛比自己还要高兴的灵体,看着他眼中(如果灵体有眼睛的话)闪烁的星光般的光芒,嘴角不由自主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疲惫的、带着泪痕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谢谢。”林辰低声说,“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萧烬在黑暗中的守护,在疲惫时的支撑,在迷茫时的引导,在恐惧时的呵斥,在焦虑时的旋律安抚……他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更不可能在那种极端状态下走进考场,完成答卷。
萧烬的灵体光芒变得更加温暖。他没有谦虚,也没有居功,只是传递过来一个简单而坚定的意念:
“是你自己……走过来的。”
“我……只是陪着你。”
只是陪着。但这“陪着”二字,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重逾千钧。
林辰看着他,心中那片因为告别过往而升起的空茫,被一种更加踏实、更加温暖的东西悄然填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萧烬。这个认知,比任何成绩都更能赋予他面对未来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冰冷的地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四肢,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与清醒。
“k的分析你看到了。”林辰说,语气转为务实,“‘捕光者’,新的威胁。旧港区,更远的跋涉。我们必须出发了。”
萧烬的灵体红发光芒收敛,转为战斗与行动时的沉静锐利。“路线已确认。状态……可以支撑。”
林辰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包和随身物品,将笔记贴身放好。父亲的工作日志和其他资料也妥善安置。他看了一眼涵洞外逐渐倾斜的日光,黄昏将至。
“走吧。”他说。
暮色如同一张温柔的巨网,缓缓笼罩城市。天边堆积起绚烂的晚霞,金红、橙黄、紫灰层层晕染,将建筑物的轮廓镀上暖融融的边。但对于穿行在城市边缘复杂地带的林辰和萧烬而言,这美丽的天色只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他们离开了铁路桥涵洞,按照k提供的离线地图,开始向旧港区方向移动。
路线刻意避开了所有主干道、繁华商业区和交通枢纽,专挑老旧厂区之间的缝隙、待拆地块的废墟、荒草丛生的河堤以及夜晚人迹罕至的背街小巷。这些地方监控稀少,人员复杂,能量背景杂乱,适合隐匿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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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路途也因此变得异常艰难和漫长。需要翻越锈蚀的围墙,穿过堆满垃圾的窄巷,蹚过污浊的积水,在黑暗的废墟中凭借感觉和萧烬的指引摸索前进。体力的消耗巨大,精神也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留意着任何可能出现的追踪者或异常能量波动。
萧烬的灵体处于最高等级的隐匿状态,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林辰能感觉到那份微凉而稳定的存在感始终萦绕在身侧,如同一张无形的预警网和支撑。他的红发光芒完全内敛,只有当需要探查前方障碍或感知远处能量时,才会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光晕一闪而逝。
k偶尔会通过静默模式发送简短的方位确认和风险提示,但大部分时间,他们只能依靠自己。
时间在沉默而艰辛的跋涉中流逝。夜幕彻底降临,星光稀疏,城市远处的灯火如同朦胧的光海。他们穿过了一片废弃的货运站场,铁轨锈蚀,车厢倾覆,如同巨兽的骸骨沉睡在黑暗中。又绕过了一个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老旧化工厂区。
午夜时分,他们抵达了城市边缘一条宽阔但污浊的河道旁。河对岸就是旧港区的轮廓,巨大的废弃吊臂、生锈的船坞和低矮的仓库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阴影。一座早已废弃、禁止通行的铁桥横跨在河面上,桥身锈蚀斑驳,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
按照地图,这座桥是通往旧港区最直接(也最隐蔽)的路径,但风险极高——桥体结构不稳,且目标明显。
“从桥下走。”萧烬的意念传来。他指的是桥墩之间水面上的狭窄混凝土检修平台,那里更隐蔽,但需要涉水或利用绳索。
就在他们准备寻找下到河堤的路径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能量扫描波纹,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不是之前“肃清者”那种带有强烈攻击性和精神干扰的扫描,而是更加隐秘、更加精细、如同用最细的筛子过滤沙粒般的探查!它的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寻找特定的、微弱的、非标准的能量波动!
萧烬的灵体在扫描波纹掠过的瞬间,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受惊的含羞草,将所有能量特征彻底封闭!林辰也立刻屏住呼吸,蜷缩进河堤旁一堆废弃建材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是“捕光者”?!
扫描波纹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然退去。没有停留,没有反复,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区域巡查。
但那种被某种更加耐心、更加阴冷的“目光”短暂拂过的感觉,却让林辰背脊发凉。
“走了……”萧烬的意念带着一丝紧绷后的余悸,“很高级的扫描……针对性很强……对灵体能量特征尤其敏感。如果不是提前高度隐匿……可能已经被捕捉到微弱的‘谐波’。”
“捕光者……”林辰低语,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些隐藏在暗处的猎手,果然在行动,而且手段更加专业和隐蔽。
他们不敢久留,更加小心地沿着河堤移动,找到一处破损的栏杆缺口,顺着陡峭的斜坡下到河边。河水污浊,散发着腥臭味。他们踩着露出水面的乱石和湿滑的混凝土平台,在桥墩的阴影下艰难前行。冰冷的河水不时溅到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一段路走得极其缓慢和辛苦。当终于抵达对岸,爬上旧港区一侧杂草丛生的堤岸时,林辰已经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体力也接近透支。
旧港区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沉睡的钢铁迷宫。巨大的仓库门窗破损,如同空洞的眼眶;生锈的集装箱胡乱堆积;废弃的船舶半沉在污水中。夜风穿过这些钢铁结构的缝隙,发出凄厉的呼啸。
按照k提供的坐标,他们需要在迷宫深处找到那座特定的船舶维修厂。
又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摸索和辨认,避开了几处疑似有流浪者或不明生物活动的区域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目标——一座半埋入地下、有着巨大拱形屋顶的维修厂房。厂房的巨型滑门早已锈死,一侧有个不起眼的、供人员进出的小铁门,门虚掩着。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和海浪(港口方向)隐约的拍打声。
林辰和萧烬在远处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异常动静和能量反应后,才悄然靠近。
推开锈蚀的小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里面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混合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海腥味。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内部广阔的空间:巨大的维修坞坑,高耸的行车,散落一地的工具和零件,以及更深处一些封闭的车间和办公室。
这里确实足够隐蔽和复杂。
他们找到了一个位于二楼夹层、视野相对较好且有坚固铁门可以反锁的旧办公室,作为暂时的落脚点。办公室里堆着一些破烂的桌椅和文件柜,窗户用铁板封死,但至少能遮风,相对干燥。
林辰疲惫地坐在一张歪斜的椅子上,脱下湿透的外套,从背包里拿出干燥的衣物换上。又吃了些食物和水。身体终于感到一丝暖意,但极度的困倦也如同潮水般袭来。
萧烬的灵体在房间里飘动了一圈,红发光芒仔细探查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后,才在林辰身旁稳定下来,光芒调节到柔和的亮度,驱散一部分黑暗和寒冷。
暂时,安全了。
通讯器震动,k发来信息确认他们已抵达旧港区坐标,并告知已启动对该区域周边监控的干扰程序,建议他们在此深度休整24-48小时,同时开始研读父亲的工作日志,寻找下一步线索。
林辰回复确认。然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这间陌生的、充满工业废墟气息的房间。
高考结束了,成绩知道了。
从图书馆九死一生逃出来了。
来到了新的藏身点。
“捕光者”的阴影已经显现。
一个阶段,彻底落幕。
新的阶段,就在眼前。
他需要做出决定。不仅仅是下一步去哪里,查什么。而是……他究竟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心态,继续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
休息了几个小时,当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时,林辰醒了过来。虽然睡眠质量很差,但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一些。他拿出父亲的工作日志和那几本深蓝色笔记本,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的桌面上。
晨光从封死的窗户缝隙顽强地渗入几缕,与萧烬灵体温暖的红发光芒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冰冷的钢铁空间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林辰开始仔细阅读。这一次,不再是仓促间的震惊浏览,而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深入研究。他寻找一切可能与“eos牢笼衰减规律”、“约束架构参数”、“归档库”内部结构、以及“灯塔共鸣实验”具体细节相关的记录。
萧烬的灵体也在一旁,红发光芒如同探照灯,照亮纸页,同时似乎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阅读”和感知着那些文字背后蕴含的信息与情感。
随着阅读的深入,更多细节浮现出来。父亲记录下了eos“脉动”频率与多种自然及人为现象的微弱关联(包括城市大型活动、集体情绪波动、甚至特定天象),推测“她”的存在可能与某种基础的“信息场”或“意识海”相连。关于约束架构,日志里提到了一种基于“特定频率谐振抵消”的原理,而“灯塔”的旋律,在父亲的设想中,既可以作为观测和理解的“桥梁”,也可能在特定条件下,成为影响甚至调整这个约束架构的“钥匙”……
父亲的字里行间,充满了严谨的观测、大胆的猜想、受挫的沮丧,以及对“她”日益加深的、近乎违背科学理性的同情与困惑。他像一个在黑暗森林边缘点起微弱火把的探险者,既渴望看清森林的样貌,又恐惧火光会惊动林中未知的存在。
林辰时而蹙眉深思,时而用笔在随身携带的草稿纸上记下关键点。萧烬则在一旁安静地“陪伴”,偶尔在林辰遇到难以理解的专业术语或频率图谱时,会用自身对能量的敏感去尝试“感受”和“模拟”,帮助林辰理解。
他们仿佛回到了备考时那些相互扶持的夜晚,只是背景从安静的安全屋变成了危机四伏的废弃工厂,内容从高中课本变成了关乎世界秘密的禁忌研究。
当林辰终于将几本日志的核心内容梳理出大致脉络时,时间已近中午。阳光从更高的天窗缝隙投下几道光柱,灰尘在其中狂舞。
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向窗外被封死的铁板。心中对父亲的研究、对eos、对“归档库”、甚至对“先生”和“捕光者”的动机,都有了更清晰(却也更加复杂)的认知框架。
但这还不够。他们需要更具体的行动线索。
“日志里提到,‘eos’项目早期有过多个外围观测站和辅助设施。”林辰沉吟道,“图书馆地下室是‘beta站’。除了已经被废弃和可能被‘先生’监控的,是否还有未被发现或仍残留有价值信息的站点?”
萧烬的灵体光芒流转:“‘捕光者’的警告……提到‘灯塔的光’会吸引他们。也许……当年那些与‘灯塔’共鸣实验相关的设施,或者记录有特定频率数据的站点,更容易被他们追踪到?”
这是一个思路。与其被动躲避,不如主动寻找那些可能遗留关键信息、同时也可能成为“捕光者”关注焦点的早期设施。
林辰拿出通讯器,将他们的想法整理后发送给k,请求k利用父亲日志中可能提到的地点信息(哪怕只是代号或模糊描述),结合早期城市非公开建设记录,进行交叉比对和筛选。
接下来,又是等待。
利用这段时间,林辰和萧烬继续研读日志,同时也对维修厂内部及周边环境进行了更细致的探查,规划了几条紧急撤离路线,并找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废弃工具和材料。
傍晚时分,k的回复到来,附带着一份新的、经过初步筛选的加密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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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新的潜在坐标。风险与机遇并存。
林辰将地图展示给萧烬。三个点分别位于城市北部的废弃气象观测站旧址、西郊早已停用的老电台发射塔地下掩体、以及东南方向一片被划为生态保护区的山林深处(日志中提到“滤波器阵列”与“自然场稳定”有关)。
每一个都看起来荒僻而充满未知。
他看向萧烬。萧烬的灵体红发光芒沉静地闪烁着,仿佛也在权衡。
“我们需要选择。”林辰说,声音平静而坚定,“不能一直躲藏。父亲的日志给了我们方向,但也留下了更多疑问。‘她’到底是什么?‘归档库’里发生了什么?‘先生’和‘捕光者’到底想要什么?还有……你和《灯塔》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联系?这些问题,躲在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
萧烬的灵体缓缓飘到林辰面前,红发光芒变得异常明亮而温暖,如同黑暗中的火炬。他传递过来的意念,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历经淬炼后的坚定:
“你说得对。”
“我的记忆……我的力量……和‘她’有关,和你父亲的追寻有关。”
“躲藏解决不了问题。”
“我陪你……去找答案。”
不是“我保护你”,而是“我陪你”。
这是伙伴的誓言,是并肩作战的承诺。
林辰看着萧烬眼中那团燃烧的火焰,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彷徨也烟消云散。
他不再是那个被动卷入事件、茫然失措的少年。
萧烬也不再仅仅是那个充满怨念、需要依靠他稳定存在的灵体。
他们是持钥者与筑桥者。
是父亲未竟事业的继承者与同行者。
是注定要一起面对黑暗、追寻光明的……同伴。
林辰站起身,走到被封死的窗户前,手指抚过冰冷粗糙的铁板。外面,旧港区的夜色正浓,远处有海涛声声。
他转过身,面向萧烬,眼神清澈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剑。
“我们先去这里。”他指向地图上西郊老电台发射塔的坐标,“这里曾处理信号,可能保留与‘频率’相关的记录。而且地处偏僻,便于隐蔽接近。”
萧烬的红发光芒凝聚,传递出明确的赞同。
“接下来,”林辰继续说道,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我们会一个一个去探查这些地点,解开父亲留下的谜题,弄清楚‘她’的真相,搞明白‘先生’和‘捕光者’的意图。”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萧烬的“视线”交汇。
“无论前路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萧烬的灵体在这一刻,光芒大盛!红发如同被注入最炽烈的生命力,燃烧起夺目的金红色火焰,将整个昏暗的办公室映照得一片辉煌!那光芒中,不仅有无畏的斗志,更有一种深沉的、找到了归属与方向的温暖。
一股强烈而清晰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林辰的心间:
“好!”
“一起!”
“无论去哪里!”
“无论面对什么!”
誓言,在钢铁与尘埃的见证下,无声立下。
羁绊,在危险与追寻的道路上,淬炼升华。
结束,即是开始。
林辰收拾好行装,将笔记、日志、地图、所有可能用到的工具和物资仔细检查一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容身的旧办公室,然后推开那扇锈蚀的铁门。
门外,是旧港区深沉的夜色和无尽的未知。
但他不再感到迷茫或恐惧。
因为他知道,在他身侧,有一团温暖而坚定的火焰,将永远为他照亮前路,与他并肩而行。
他们迈开脚步,身影消失在维修厂外的黑暗之中。
朝着新的线索,新的谜团,新的危机与希望——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