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圈冰凉、几乎隐形的触感,像一条休眠的水蛭,紧紧吸附着皮肤。林辰的指尖抚过那里,光滑,没有任何突起或接缝,仿佛是他身体自然长出的一圈异样纹路。那行一闪而逝的【信号屏蔽中。安全时限:12:00:00…】的荧光小字,如同幻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科技感,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
十二个小时。这是谁给予的喘息机会?又是谁,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给他戴上了这玩意儿?k?那个神出鬼没的黑客,似乎有能力做到,但他为何要采取这种近乎监控的方式?还是……“铁鼬”?那只行为逻辑无法揣度的废弃机器人,它是否有这种技术?或者,是另一方他尚未知晓的势力?
疑问如同冰水,混合着河水的寒意,渗透进他疲惫不堪的骨髓。但此刻,他没有精力去深究。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寒冷、疼痛、脱力感如同三重枷锁,将他牢牢钉在潮湿的芦苇丛中。
阳光逐渐变得强烈,透过摇曳的芦苇杆,在他湿透的衣服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带来些许微不足道的暖意。他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林辰……坚持住……不能……在这里失去意识……”萧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那电子合成音也变得异常微弱和飘忽,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他的灵体光芒极其黯淡,红发不再像燃烧的火焰,更像是即将熄灭的余烬,轮廓模糊,几乎要与清晨的光线融为一体。连续的消耗、情绪的巨大冲击、尤其是在实体环境中维持高强度的感知和导航,显然对他的灵体状态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负担。
“萧烬……你怎么样?”林辰艰难地侧过头,望向那团微弱的光晕,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他从未见过萧烬如此虚弱的样子。
“还……撑得住……”萧烬试图让声音听起来稳定些,但其中的虚弱感无法掩盖,“只是……需要……集中……这腕带……可能是……保护……”
保护?林辰再次看向手腕。如果真是保护,那这十二小时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处理伤口,恢复体力,找到下一个藏身之处,并想办法破解《灯塔》乐谱的秘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疑问和恐惧。他必须动起来。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坐起身。每动一下,脚踝和肩膀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冰冷的湿衣紧紧贴着皮肤,摩擦着磨破的伤口。他环顾四周,这片芦苇滩远离主路,暂时看来是安全的。但绝不能久留。
他首先检查了那个防水袋。万幸,乐谱草稿除了边缘有些湿润,核心部分完好无损。萧烬那飞扬不羁的字迹记录的音符,此刻看来既是希望的灯塔,也是招致毁灭的诅咒。他将乐谱小心地重新包好,塞进内衣口袋,紧贴着胸口。
接着,他撕下相对干燥的里衬衣角,笨拙地包扎了一下脚踝和手肘膝盖处最严重的擦伤。没有药物,只能暂时止血和防止进一步摩擦。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了虚弱的冷汗。
“必须……离开河边……”萧烬的声音如同游丝,“沿着滩涂……向上游走……我记得……那边有个……废弃的……水文观测站……”
水文观测站?听起来像是个可能的临时避难所。
林辰拄着一根捡来的粗壮芦苇杆,充当临时拐杖,艰难地站起身。每走一步,脚踝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沿着芦苇荡的边缘,尽量利用植物的遮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游方向挪动。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幕,城市在远处苏醒,车流声隐约可闻。但这片河滩地带依然荒凉寂静。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了一些暖意,稍稍驱散了部分寒意,但也让他湿透的衣服开始蒸发水汽,带走体温,产生另一种难受的粘腻感。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在林辰几乎要再次脱力倒下时,一个破败的水泥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那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的观测站,窗户破损,墙皮剥落,看起来早已被遗弃多年。
“就是……那里……”萧烬确认道。
林辰鼓起最后的力气,走近观测站。门是木质的,已经腐朽了一半,轻轻一推就歪斜着打开了。里面空间很小,布满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只有一张锈蚀的铁桌和一把烂掉的椅子,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测量仪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但这里至少有四面墙和一个相对完整的屋顶,可以遮风避雨,躲避窥探。
林辰几乎是瘫倒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安全感的暂时回归,让极度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意识开始模糊。
“不能睡……林辰……”萧烬的声音微弱地提醒,“至少……要等身体……暖和过来……衣服……”
对,湿衣服。穿着湿衣服在这样阴冷的环境里睡着,很可能失温甚至引发肺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辰强打精神,挣扎着脱下湿透的外套和长裤,只穿着内衣。他将衣服拧干,铺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晾晒。初春的阳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光柱,勉强提供了一点温度。
他蜷缩在阳光能照到的一小块地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寒冷和饥饿交织,折磨着他的意志。
萧烬的灵体静静地悬浮在他对面,红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他没有再说话,似乎连维持声音的能量都十分奢侈。但那微弱的光晕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阳光慢慢移动,温暖着林辰冰冷的皮肤和潮湿的衣服。疲惫最终战胜了一切,他的意识逐渐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的感觉是手腕上那圈腕带传来的、极其微弱但恒定的冰凉触感,以及萧烬那团仿佛守护着他灵魂的、微弱的光。
他做了一个短暂而混乱的梦。梦里,父亲林局背对着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布满仪器的实验室中央,而萧烬则在远处弹奏着那首未完成的《灯塔》,旋律空灵而悲伤,却引来了无数扭曲的、阴影般的触手……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唤醒。他猛地睁开眼,阳光已经西斜,将观测站内部染成一片昏黄。他身上的衣服半干,身体虽然依旧酸痛,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脚踝的肿胀似乎消退了一些。
他第一时间看向对面。萧烬的灵体依旧在那里,光芒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些,但远未恢复往常的亮度。
“萧烬?”他轻声呼唤。
灵体微微波动了一下,萧烬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虚弱,但清晰了不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饿。”林辰老实地回答,这是身体最直接的信号。他看了一眼手腕,那隐形腕带上的荧光小字不知何时又浮现了一次:【安全时限:08:15:33…】。时间过去了近四个小时。
“我们必须找点吃的,还有水。”林辰挣扎着站起身,穿上半干的衣服,虽然不舒服,但总比没有好。他走到破窗边,谨慎地向外望去。河滩依旧寂静,远处公路上的车辆穿梭不息。
观测站里一无所有。他们必须冒险出去寻找补给。
“下游一公里左右,河湾处,有个小型的露天废品收购站,平时有个老头看管,那里可能有食物和水。”萧烬凭借过去的记忆提供线索,“但要非常小心。”
废品收购站?听起来不是理想的选择,但似乎是附近唯一可能找到补给的地方。
林辰点了点头。饥饿和干渴驱动着他。他整理了一下衣物,确保乐谱安然无恙,然后拄着芦苇杆,再次踏出了观测站,沿着河岸,向着下游方向小心翼翼的前进。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荒凉的河滩上。他像一个孤零零的流浪者,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危险,在城市的边缘艰难求生。手腕上的倒计时无声地跳动着,提醒着他,这短暂的安宁,只是风暴眼中虚假的平静。
十二个小时的安全时限,如今只剩下不到八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而前方那个小小的废品收购站,等待他的,是救命的补给,还是新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