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通风管道如同巨兽冰冷的肠道，将林辰紧紧包裹、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大量陈年的、带着霉味和铁锈味的灰尘，刺激着他的喉咙和肺部，引发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咳嗽欲望，又被他强行压下去，变成喉咙里压抑的呜咽。
手电早已在仓促攀爬中不知掉落在了何处，此刻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凭借触觉和萧烬的声音，在这狭窄的金属迷宫中艰难爬行。
手肘和膝盖早已磨破，每一次与粗糙管壁的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汗水混合着血水，让动作变得粘滞而困难。身后的追兵声音并未远去，反而因为管道独特的传声效应，变得异常清晰、迫近。
“看到影子了！在前面拐弯处！”
“妈的这管子太窄了！快叫人来支援！拿钩子或者网兜来！”
“别让他跑了！”
粗鲁的叫骂声、身体挤压管道的摩擦声、还有对讲机刺耳的电流杂音，如同附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甚至有一次，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从后方一个岔路口射入，差点扫到他的脚踝，惊得他拼命向前一窜，脑袋重重撞在上方的管壁上，眼前金星乱冒。
“向左！左边的管道更窄，但他们体型大的更难跟进！”萧烬的声音成了这绝望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尽管那电子合成音也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带着嘶哑的电流杂音。他的灵体似乎在这种纯粹物理的追逐中能力受限，无法进行有效的干扰，只能全力进行路径导航。
林辰不顾一切地钻入左侧那条更加狭窄的管道，身体几乎是被硬塞进去的，肋骨被挤压得生疼，呼吸愈发困难。果然，身后的追兵咒骂声变得气急败坏，似乎被卡住了片刻，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米距离。
但这也意味着他把自己逼入了一条更绝的路。这条管道似乎一路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而且岔路极少。
“萧烬……这条路通向哪里？”林辰喘息着问，声音在管道里产生空洞的回响。
短暂的沉默，萧烬似乎在快速回忆和计算整栋建筑的通风蓝图。“……理论上……应该通往……地下室的设备层？或者……锅炉房？图纸上这部分标注很模糊！”
地下室？锅炉房？那往往是建筑的底层，出口更少，更像一个死胡同！
一股寒意掠过林辰的心头。但他没有回头路可走。
管道变得愈发潮湿，内壁凝结着冰冷的水珠，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金属加热后的异味。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前面有光！还有声音！”萧烬突然预警。
林辰艰难地抬头，果然看到前方管道尽头似乎有微弱的、橘红色的光芒透入，同时传来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像是大型机器在运转。
是锅炉房！
他拼尽最后力气向前爬去，终于到了管道尽头。出口被一层厚厚的、油腻的金属网格挡着，网格外是另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一个布满巨大金属管道、阀门和各种看不懂的仪器的设备间，中央是几个如同沉睡巨兽般的锅炉，发出低沉的轰鸣，散发着灼人的热浪。那橘红色的光芒正是从锅炉的观察孔透出的。
好消息是，这里似乎空无一人。坏消息是，这个通风口离地面有将近三米高，下方是冰冷的水泥地，而且放眼望去，这个设备间似乎只有一个厚重的金属门作为出口，此刻正紧闭着。
“能跳下去吗？”林辰评估着高度和自己的身体状态。
“只能跳！没时间犹豫！追兵马上就到这个出口了！”萧烬急道，“门是内开的，可能有普通门闩，试试能不能撞开！”
林辰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咬了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踹开那锈蚀的网格盖板，然后闭上眼睛，蜷缩身体，向着水泥地面跳了下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尽管他尽力做了缓冲，但脚踝还是传来一阵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他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冲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
门上果然只有一个简单的横向门闩。他用力去拉，门闩纹丝不动，似乎从外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或者锈死了！
“撞！用肩膀撞！”萧烬喊道。
林辰后退几步，然后用受伤的肩膀狠狠撞向金属门！
“咚！”一声闷响，门晃动了一下，但门闩依然牢固。反而是他肩膀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身后的通风管道里，追兵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手电光柱在管道口晃动！
“他跳下去了！在设备间！”
“快！从外面绕过去堵门！”
完了！要被瓮中捉鳖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林辰。他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金属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那个通风管道口，等待着追兵的出现。体力已经耗尽，退路已绝。
然而，就在第一个保安的脑袋从通风管道口探出来，强光手电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时——
“呜——呜——呜——！”
一阵完全不同於之前警报声的、更加尖锐、更加急促、覆盖范围更广的火灾警报，猛地从建筑四面八方炸响！红色的应急灯在设备间顶端疯狂闪烁起来！
紧接着，设备间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上方，一个原本暗着的绿色“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同时，门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那是电磁锁在火灾警报触发时自动释放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刚探出头的保安下意识地缩了回去，似乎在对讲机里焦急地询问情况。
林辰也愣住了，但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机会！唯一的机会！
他猛地站起身，用力一拉那个横向门闩！
这一次，门闩应手而开！
他毫不犹豫，猛地推开沉重的金属门，外面是一条应急照明灯下的疏散通道！
“走哪边？！”他急问萧烬。
“右边！通向地下车库的备用出口！火灾警报响，所有门禁都会暂时失效！这是‘k’说的机会吗？还是巧合？！”萧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林辰顾不上去想这是巧合还是“k”又一次神鬼莫测的操控，他沿着疏散通道拼命向右奔跑！脚踝和肩膀的疼痛此刻仿佛感觉不到了，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通道里已经有稀疏的人影在向外疏散，大多是网咖的工作人员和少数夜猫子顾客，人人脸上带着惊慌。林辰混入人群，拉低兜帽，借着混乱，向着车库出口涌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火灾警报吸引。
当他终于冲出建筑后门，再次呼吸到凌晨清冷空气的那一刻，他几乎虚脱地跪倒在地上。身后的建筑里，警报声依旧刺耳，消防车的警笛声也从远处传来。
暂时……安全了？
他回头望去，“暗夜行者”网咖所在的建筑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一片混乱。那辆曾经停在巷口的黑色厢式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刚才那场致命的追捕，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戛然而止。
是火灾？还是有人故意触发了警报，制造混乱帮他脱身？
“萧烬……这到底……”林辰喘息着，心有余悸。
萧烬的灵体悬浮在他身边，红发光芒在城市的晨曦微光中微微闪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凝重：
“不知道……但我感知到，警报触发源……似乎就在我们刚才所在的设备间附近，非常精准……这绝不是巧合。”
他顿了顿，电子合成音里透出一丝寒意：
“而且，就在警报响起前几秒，我捕捉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微弱、但一闪而逝的……熟悉的能量信号……”
林辰猛地抬头：“是……‘铁鼬’？”
萧烬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那只本该在执行自己秘密任务的废弃机器人，竟然在关键时刻，出现在了他们逃亡的路线上，并可能间接制造了这场拯救他们的混乱？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逻辑和目的？
林辰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仿佛萦绕着无数谜团和危险的黑色u盘，刚刚脱离险境的轻松感瞬间荡然无存。
他们拿到了一部分真相，却仿佛跌入了一个更大、更深的迷雾旋涡。
而漩涡的中心，似乎不仅仅是周瑾和张浩，还隐约浮现出父亲林局、“先生”、神秘黑客“k”，以及那只行为莫测的机器人“铁鼬”的影子。
天边，晨曦初露，将城市的天际线染上一抹淡金。但林辰却感觉，更深的黑夜，或许才刚刚降临。